第482章


云浅终于觉得他不正常了。

她神色冷淡的坐起来,“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难不成你又反悔了?”

“没有,我想知道。”

“是,我不会回来的。”

她会离开所有人,所有她认识的人,然后找个没有人知道她的地方,安静而孤独的死去。

男人寥寥勾唇,“说句假话哄哄我也不会吗?”

云浅瞥他一眼,然后逗他似的扬起一抹灿烂的笑,“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男人的脸色猛地滞住。

哪怕这是假的,哪怕心知肚明只是她“哄”他的,可是从她这张嘴里说出来就已足矣。

云浅看着他陡然变得惊喜的面容,眼神更是灼灼,仿佛有星辰闪耀。

她忍不住皱眉,“你不会当……”真了吧?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男人堵住了唇。

“萧墨……唔……”

什么都不要说了。

萧墨栩紧紧圈着她的身体,汲取着她口中的甜美。

他想,此生足矣。

………

接下来大半个月他每天都和她在一块儿,大多数的时候不愿意让第三个人在场,但小部分时间还是愿意拿出来跟他们的儿女一起吃个饭,每当这时候云浅都会骂他小气。

不过每次,他都只会回她以笑。

这段时间云浅虽然坚持服药,但还是疼痛发作过几次,不过这样的小插曲似乎并未影响什么,两人都心照不宣的默契不提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种她真的在给他机会,一切都能从头来过的错觉。

但是他也清楚,这只是错觉而已。

这样的平静大概维持了一个月都不到,萧墨栩就开始变得很忙碌,云浅已经习惯了他每天缠着她四处乱走,整天闲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突然一下子见不他,她还有些惊讶。

惊讶之余,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习惯。

记得有人说过,二十八天就能形成一个习惯,当那习惯忽然消失的时候,会本能的产生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哪怕本来就没有多期待。

伺候的小太监大约是看出她的心思,“太子妃,您是不是在想太子?”

云浅本来想说没有,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属下也不知道,殿下近日经常与韩统领一起出宫,至于去干什么,奴才就不清楚了。”

“哦……”

云浅勉强点头,淡淡的移开视线,没说什么。

不过以前他就算回来的再晚,也大概能跟她见上一面,但今日,她却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半夜醒来过一次,还是没见着他的人。

再后来云浅就睡不着了,她想,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的缘故。

直到第二天早晨,萧墨栩还是没有回来。

她起来吃了个早膳,然后去东宫找了祈儿。

祈儿说她想爹爹了,所以云浅打算带他出宫去,可是两个人走到宫门口,却远远的看到那个一夜未归的男人回来了。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男人拉住她的手,“去哪儿?”

她笑笑,“你不是很忙么,难不成你不在还非要我留在宫里?”

萧墨栩顿了顿,“今日不忙,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云浅却转动手腕,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忙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消失,不忙的时候我就必须在你身边伺候着,哪怕有其他事也得往后推,这是什么道理?”

萧墨栩抿了抿唇,“浅浅,回去再说。”

“我不要,好吗?”

“今日还在两个月的时间内,你不能随便出宫。”

“……”

他这话说出口,云浅的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

可是对上他沉邃不见底的目光,她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男人脸上带着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异样,有些苍白但又似乎只是错觉。问过他们的目的地后,吩咐身旁的暗卫,“将祈儿送到贺府,交给贺元修。”

刚才一直不曾开口的男孩道:“叔叔,姑姑不能跟我一起回去吗?”

萧墨栩点点头,“祈儿若是喜欢这里,让姑姑明日再来接你。但今日姑姑有事,恩?”

“哦……”

小家伙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云浅则被萧墨栩带回了东宫。

她倒是没有反抗,只是冷淡的微笑,“今日得了空终于想起宠幸我了,太子殿下?”

男人抿了下唇,“这段时间,确实有别的事耽搁了。”

云浅嗤笑,“那你最好一直这么有事耽误下去,免得一回来就对我呼来喝去的。”

“不会了。”

男人脸上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笑意,像是满足,又像是怅惘,“浅浅,我先前说过的两月之期——果然在你乖乖顺从我以后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以后忙不忙的问题,因为那都跟你没有关系了,明日——你就可以离开皇宫。”

看着她陡然愣住的表情,又一字一顿的补充道,“以后,我不会再强迫你留在我身边。”

云浅愣了很久。

因为事情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她以为两个月只是他的拖延之法,虽然让人很烦,虽然她暂时还没想出两个月后该如何逃跑,但是当他猝不及防的提出两个月缩短到一个月,她终于还是愣住了。

或许是幸福来的太突然,第一反应竟不是欣喜若狂,而是震惊与茫然。

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起又很快松开,“欲擒故纵?”

她僵着脸笑了一下,“有些事说出口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太子您应该不会仗着自己是强势的那一方,觉得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事情都能让你随心所欲吧?”

男人勾唇,“你放心,不会。”

云浅眯起眼睛,“不会的意思是——哪怕你将两个月缩短成一个月,也不会再无缘无故的纠缠我,而野山琼花还是会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给我,对吗?”

萧墨栩点头,“自然,它在我手里不过是朵花而已。”

关乎她性命的东西,他怎么会不给?

云浅冷笑,在他手里不过是朵花儿,他都藏这么久不肯给她,简直混账。

她皱着眉伸出手,“给我。”

男人垂在身侧的大掌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抬手抱她,可是对上她警惕的双眼,他只能又克制着握紧拳头,“我说的是明日,今晚还是跟这个月一样。”

云浅讽刺的嗤了一声,“反正都已经厌倦了,这一晚有没有,有什么区别?”

“当然。”

说完这两个字他又像是意识到什么,怕她误会似的,补充了一句道:“哪怕是路边捡来的小猫小狗也会舍不得,何况是我喜欢了这么久的人,你总要我一点时间准备。”

女人又是一声嗤笑,这回连话都懒得说了。

萧墨栩克制的拳头终是忍不住松开,却在下一秒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几不可察的颤抖着,“浅浅,这段时间这么忙,我都没好好的看看你。”

云浅被他箍紧的力道抱得很不舒服。

她忍不住想,一个月的时间是他自己减掉的,有什么可看的?

凉笑声逸出喉间,“万一你看完又舍不得怎么办?”

男人半真半假的道:“若是舍不得,就不放你走了。”

“你敢!”

“好,好,我不敢。”

他吻着她蓬松的长发,鼻息间尽是属于她的气息,“浅浅,再给我煮一次面好不好?”

云浅冷哼,明显是拒绝。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温热的麻麻痒痒的感觉撩着她的神经,“乖。”

她偏过脑袋,“不煮!”

“今晚要听我的。”

“不要。”

“乖浅浅。”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抚摸着她的后脑,“这是最后一次了,恩?”

“……”

云浅本来还有点气,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又陡然酝酿出几分复杂瑟缩的意味,五味杂陈,难以捉摸。

最后她还是没有答应,倒是男人拉着她来到御膳房,亲自给她做了顿饭。

云浅是在旁边百无聊赖的看着他做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什么胃口。

明明萧墨栩手艺很好,可她吃的如同嚼蜡。

至于哪里不对,她也说不清楚。

萧墨栩看她吃的少,有些失望,“好歹是最后一晚,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这么不给面子?”

恩,她也觉得不用这么不给面子。

所以虽然没什么胃口,云浅还是指着离自己很远的那盘蔬菜,“想吃那个,够不到。”

萧墨栩起身替她拿到面前,不过把蔬菜放到她碗里以后,又给她夹了块排骨。

“荤素搭配。”

“那我还要那个……葱香鸡排。”

男人依言往她碗里放,却不忘嘱咐道:“以后少吃点油炸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云浅笑了笑,眉眼间难得的闪过一丝俏皮,“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规矩惯了,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才是我追求的生活。要是为了养生什么不能吃,那也未免太憋屈了。”

萧墨栩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既然她知道自己没规矩管不好,就由他来管,由他来看。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抿唇的淡笑,“这么大个人,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对自己?”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啊。”

“别这么任性。”

“我偏要。”

“……”

萧墨栩看了她一眼,那种想说而不能说的感觉愈发的强烈。

可是良久的沉默之后,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淡淡的移开视线。

云浅脸色沉了几分。

晚膳之后,萧墨栩带她走到御花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痛快,所以男人说话的时候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直到男人忽然不知从背后拿出一株花来。

白色的花瓣小小的瞧着有些可爱,在夜色下,花瓣还隐隐散发着不太耀眼的光芒。

云浅一时没想到其他的,只觉得这花儿漂亮,“这是什么?”

“好看吗?”

“恩。”

“拿着。”

他又往她面前递过去几分,云浅接过去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

可是当花束落到她手里,男人低笑的声音于夜风中飘入她的耳膜,“这就是你要的野山琼花——浅浅,从今往后,你就可以摆脱我了。”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压在心尖上的东西骤然空缺——可如果消失的是压力,那她为什么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有些难以言喻的不自在?

………

第二天一大早,云浅就走了。

是在萧墨栩上早朝以后,所以她甚至没有在临走前见他一面,就此分别。

拿着野山琼花去找贺元修时,贺元修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问了一句,“他不是说两个月么,怎么现在就给你了?”

“不知道。”

云浅摇摇头,实话实说。

贺元修脸色古怪的道:“我看他也不像是会良心发现的样子,不会又有什么阴谋等着你入套吧?”

云浅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道:“……他说放我走。”

不但说会放她走,还说从今往后她都可以摆脱他。

如果按照他那种说法,她大概以后都不会再跟他有什么交集了。

贺元修自然察觉到她说这话时没有半点喜色,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浅浅,你是不是舍不得他?”

现场氛围突然一僵。

贺元修也没有再说什么,扯开了话题,拿着野山琼花走进了药房。

自从萧墨栩大半个月前找他谈过以后,他就已经准备好所有的药材,所以此刻野山琼花刚到,配合其他的药材再来制药很方便,只需要一个操作过程而已。

花了三天时间,终于把药全部配好,郑重其事的交给云浅。

自从云浅三年前重新拿到活命的机会,她就一直知道自己的命不会太长,所以对生活早已没什么期待,只想着回来将当初害她丢掉性命的人拉下地狱而已。

而如今突然拿到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她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生活一下子变得很茫然——好像在杳无希望的时候,她不需要思这么复杂的问题,可是现在突然将问题抛给她,她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浅浅,不如你就先留在这里吧,反正也无处可去。”

云浅没想到贺元修会这么说,她以为,他一定希望她立刻马上离萧墨栩远远的。

她沉默了很久,“我还是想先出去走走,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三个孩子都在这里,她肯定还是会回来的,不可能真的跟那个男人老死不相往来。

或许再过一个月或几个月,等她调整好心态就会回来。

“好。”

贺元修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浅浅……”

云浅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好笑,“怎么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如果……他重新拦下你,你会恨他吗?”

大概是不意他会这么问,云浅愣了一下,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许久才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想起自己上次的行踪说不定就是他出卖的,忍不住瞪他一眼,“不过你这次要再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他,我肯定打你。”

贺元修强笑,“恩,不会。”

即便他真的透露,又能如何?

那个男人如今已经不具备将人留下的资格。

所以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贺元修不由的想起七天前,萧墨栩忽然又来找他,告诉他野山琼花已经找到,告诉他浅浅的身体终于不用再拖下去了。

也就是到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并非置她身体于不顾,并非自私的为了强留她,眼睁睁的看着她饱受痛苦——只是野山琼花还没有成熟,只是他还需要找机会采摘,只是他想趁着这最后的一点点时间,将云浅留在他身边而已。

至于为什么是最后的时间,因为野山琼花虽然药性极好,可却生长在极恶劣的环境下。

半山腰,毒鸦与飞鸟守护,根本没有人可以靠近。

即便武功再高甚至懂术法的人去采摘,也会受到毒鸦攻击,一旦反抗,损毁的就会是野山琼花。

换言之,野山琼花根本就是拿绝世高手的命换来的。

而萧墨栩就是那个人——他用自己的命,把云浅的命换回来了。

不管过去如何亏欠与伤害,哪怕曾经的伤害再无法弥补,可如今也恨不起来了。

………

半个月后,东宫。

几位大臣正在与萧墨栩议事,可是男人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殿下,您是不是不舒服?不如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不必了。”男人无所谓的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太子!”

韩离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男人打断,“韩离,本宫时间不多了,剩下的事却还有很多。”

他的言下之意,韩离很清楚。

因为还有太多事需要解决,所以他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去做无谓的治疗,根本就是在等死。

可是韩离不甘心啊!

“就算您将自己的命还给太子妃,她也不会感激的。”他急声道,“若她日后知您如此待她,或许会原谅您重新来过,可您要是不愿坚持下去,就彻底失去那个机会了。”

“呵。”

男人涩然的笑了一声,“若是还有机会,本宫怎么可能放过她?”

他会将她扣在身边,哪怕穷其一生,也会尽力医治。

可是如今,并没有机会了。

如果他和她之间只能活一个,那个人自然是她。

喉间忽然传来一阵干涩,他咳嗽了好几声,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也更颓然。

或许,只有他的死能终止一切仇恨。

他知道,就算将野山琼花给她,她也不会原谅他的——过去的伤害太大,他只愿以命赎命,只愿往后她想起他的时候,不是只有伤害与折磨。

韩离都快哭了,“可是……您不遗憾吗?”

萧墨栩顿了一下,“她陪了本宫一个月,本宫很满足。”

那短暂的幸福已经是他偷来的,如果一定要说遗憾的话,那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在最后的时刻吃到她煮的面,仅此而已。

韩离不知还能如何劝说,只好告退出去。

他想,若说现在还有谁能救太子,怕是只剩下太子妃一人。

………

云浅这一次没有刻意掩饰行踪,但她早就离京城很远,所以韩离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最后只能背着太子偷偷张贴皇榜,用的还是最蹩脚的借口——世子重病。

虽然被发现以后他很有可能会倒霉,但现在殿下的身体最重要,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云浅日夜兼程的往回赶,终于回到宫里。

“现在可以带我去见砚儿了?”

韩离看到她风尘仆仆的着急的模样,斟酌着道:“太子妃,其实属下有事禀报。”

云浅急切的皱眉,“有什么事,等我看完世子再说。”

她不疑有他,而且韩离现在这幅样子,更让她觉得萧砚的病情很严重。

“扑通——”

重重的一声,是韩离忽然跪下来。

云浅错愕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太子妃,属下该死,属下不该用世子来欺骗您,但是属下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

云浅愣了一下,心底的急躁微微压下来,眯眸道:“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

韩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太子妃……不是世子,是太子殿下!当初为了拿到野山琼花,太子被毒鸦与陡崖间的山林瘴气所伤,如今已危在殆夕。”

韩离把当初萧墨栩如何等到琼花盛开、又如何在崖下采摘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她。

云浅整个人都呆住了。

说不震惊是假的,她没有想到当初她以为的故意拖延,竟然只是他为了等待花开。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为此付出性命。

她不知道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贺元修……给他看过是吗?”

“是,但贺先生也没有办法。”

“……”

云浅的心脏又沉了几分。

贺元修的医术越来越精湛,如今已不亚于她,甚至比她知道更多的偏门药方,如果连他也没办法……

云浅猛地闭了下眼睛,拒绝去想那个结果。

她忽然又想起一个多月前她离开的时候,贺元修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初她还不理解为什么,如今才知,原来早在那时他们就都知道真相,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而已。

说不清是气恼多一点还是恐慌更多一点,她哑声开口,“他在里面吗?”

“是。”

“我知道了。”

………

萧墨栩花了三天时间,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包括他对父皇的歉意和嘱托。

放下笔,正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他以为又是有人来求他吃饭,皱眉道:“把东西放下,别来烦本宫。”

他很忙很累,低哑的嗓音显得有些干涩。

若是这几天无法将身后事处理完,可能就会来不及,他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多做点事。

“很忙吗?”

那平静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萧墨栩微微震了一下,从心脏到身体都在震颤。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的闭了闭眼,意识到自己现在并非是在做梦,才敢抬头看。

几步之遥的女人神色淡淡的站在那里,穿着青绿色的衣裳,不似从前那般艳丽的红也不是那种冷淡的白,倒是显得容易亲近许多。

她挽着最简单的发髻,让她看起来小了好几岁,就像一个幼龄的少女。

萧墨栩蓦地站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却根本不用她回答,他立刻意识到她是知道了什么,便又改口,“你回来干什么?”

云浅走到他面前,看着男人日渐消瘦憔悴的脸色,眉心不住的蹙了蹙。

其实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也才一个多月,可他忽然沧桑下来,瘦的颧骨都开始微微突出。

她眼底闪过一丝晦色,“我不回来的话,你是打算等死了才让我知道这些事?”

从她一个月前离开京城开始,心里就好像长了一根倒刺。

而如今这根刺更长更尖锐,从她听完韩离的话,就以疯狂的速度在她心脏附近生长蔓延,时不时的刺痛,时不时的想要发泄。

云浅攥紧手心,“以命换命,你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吧?等到很久以后我再想起你的时候,剩下的只会是愧疚和无法弥补的遗憾——你是打的这种算盘?”

萧墨栩看着她嘲讽而凉薄的双眼,眉心沉了沉,“我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

萧墨栩眼神变了变,旋即从书案后面出来。

可是云浅却只想远离他,所以她一下子走到高起的台阶上,和他对调了位置,也就自然看到了他写下的那些身后事的安排。

不得不说,足够周全,可是……

她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哑了,“萧墨栩,我根本就不想要你什么权力,或许砚儿和滟儿也不想要,你凭什么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们?”

他顿了顿,“这后面有补充说明——若你和砚儿都不愿继承,自然有摄政王担起责任。”

“若是他也不愿意呢?”

“……”

萧墨栩噎了一下。

虽然他觉得很多人都对储君之位感兴趣,父皇也不会放任西凉江山后继无人,但是她既然这么说了,他便换了个思路,“就算不是你们,父皇也会找到合适的继承人。”

呵。

云浅蓦地冷笑,他总是有借口的,没有这个也会有其他的。

“你把所有的退路都想好了,有没有想过我?”

她咬着牙,骤然将手中的圣旨甩到他面前,“是不是真如我刚才所说,你就是为了让我愧疚,所以故意不告诉我,所以才要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见证你的死亡?”

“浅浅,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她嗓音陡然上扬,尖锐的刺向他。

这段时间,云浅一直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稳定下来,离开这男人以后看着山水如画,她甚至觉得自己以后再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心如止水。

可是这男人却让她知道,他总是有办法将她所有压制的暴脾气全部挑起来。

什么狗屁的心如止水,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只要碰上他的事,她就没办法做到冷静。

萧墨栩见她眼睛都气红了,阔步上前搂住了她,“我没想过要你愧疚,只是不希望你有任何压力而已——虽然你或许也不会有,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便没有告诉你。”

怀里的女人不断挣扎,萧墨栩也不断的收紧力道。

那种久违入怀的感觉,让他根本无法放开,“浅浅,只要你好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云浅眼睛已经红得不像样。

大约不只是气的,更多是是窒闷和压抑。

她哽声道:“你当初为什么不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萧墨栩轻叹一声,他知道没用,所以本来也不想说的。

可是看女人现在这样子,他又心疼的不行。

只能缓缓道:“如果你死了,我必随之。”他认真的看着她,“先前不过是想等我替你报仇雪恨,手刃仇人……然后,就去陪你。”

这些话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甚至藏在心底很少想起,只是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把那些人一个个的铲除,而最后一个……就是他自己。

害死她的人里面,也有他一份。

何况阴曹地府这么孤独,这么寂寞冷清,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过那奈何桥。

想到这些,男人眸色又深了好几度,“幸好……你又回来了,如今我愿拿一切去弥补你,哪怕丢了性命也不要紧。你也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往后你就像我们刚刚重逢的时候一样,对我爱答不理甚至继续恨着我都好,或者干脆……忘了我。”

她死,他随。

他死,却希望她仍可以现世安好。

萧墨栩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双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

他说的这么清楚,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这么多年的磕磕绊绊牵牵扯扯,又哪里是一句话说忘就能忘的——所有自以为是的忘记,不过是深藏于心底的某个角落,等着关键时刻带来更沉重的一击。

恰如此刻。

云浅深吸一口气,“萧墨栩。”她咬牙切齿唤着他的名字,“你真想让我忘了你吗?”

“……恩。”

虽有迟疑,但答案很坚定。

他希望她以后都好好的。

“好!”

云浅忽然重重冷笑,“那就如你所愿。你这个人渣,我一定会忘了你的!”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你别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永远留在我的脑子里——以后我们之间就当做什么都没有,所有的联系全部断掉!”

她用力的推开他。

男人不知是没有抱紧还是身体虚弱,以至于她刚一动作,就轻而易举的把把他推开。

他下意识的想追,可是迈开长腿的那一刻,又忽然反应过来不可以。

他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哪里还有资格去追她?

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视线中跑远。

………

云浅赌气般的跑到宫门口,脚步忽然在原地停了许久,僵硬的站着。

然后又在良久的僵持过后忽然转过去,看着后面空荡荡的鲜花和草木。

空无一人,他没有追来。

明明黏的像跟屁虫一样的人,如今却不追了。

如他给她野山琼花的时候答应过的那样,再也不会来纠缠她了。

“王八蛋。”

她闭了闭眼,狠狠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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