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舍弃仙山

龙舟入水，放出淡淡的光来，映出一个薄薄的水泡，将二人包裹其中。这水泡在黄水的挤压之下，不时凹陷凸起，变幻不定，佛仿随时可破，却一直苟延残喘。

常梦洁透过这水泡向外看去，视线渐渐清晰，见到了一处极大的宫殿。

这宫殿的殿顶正中，坐着一只身穿帝王服饰的巨鬼，黑面獠牙，双目大如水缸，身体微微颤动。

在他的身下，殿顶开了一个巨洞，似无穷尽的黄水，从洞内涌出。这巨鬼便是以自身将这巨洞堵住，不敢稍动一分。

可是水无常形，哪里堵得住？无数细小的水流，从他的身下溢出，四下流淌。

这巨鬼便如坐在那里尿裤子，量还很大。

这鬼帝的四周，围了十来个巨鬼，各持兵器，将这四散的水流阻住。可是水无常形，往往从他们法力不及之处再度流出。

闭眼道人乘龙舟而至，向下方叫道：“下面的诸位，发生了何事？”

一只手持大葫芦的巨鬼叫道：“黄泉倒灌！大帝的宫殿都容不下了，我等正在镇压，道友离远些吧！”

常梦洁向这说话的巨鬼看去，见他生得土木形骸，却有一番恬淡风姿，虽在狼狈之时，亦不减其色。

道人叫道：“正要相助，怎可离去？”

那巨鬼叫道：“看你威势，必是纯阳正神，你若近身，光明烁烁，反要侵蚀我等，不是帮了倒忙？”

道人笑道：“这个容易，我死了便是！”

只见道人伸手一拍自己的顶门，脸色化为青灰，一股死意从他体内生出。

常梦洁吓了一跳，退开一步。

下方众鬼也各觉奇异，连那鬼帝也忍不住向他看了一眼。

道人长笑一声，跃下龙舟，飞向鬼帝：“我来帮你！”

鬼帝不敢稍动，众巨鬼也各忙各的，一时无人拦他，被他欺近了来。

众鬼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他将身一靠，已将那身形巨大的鬼帝挤到一边，口中喝道：“我替你堵！”

已自身占住了鬼帝原位。

说来也怪，他的身体不及鬼帝之大，却别有威能，登时将这水位压下一截。

鬼帝惊道：“道友何人，居然不受阴阳之限！莫非不属此方世界！”

他不惊于这道人力大，却惊于他的来历。

道人笑道：“说这个做什么？都过来，往下按我，堵住了它！”

鬼帝巨目忽地一亮，登时幽光闪闪，似是欢喜，又极为吓人，叫道：“好，今日便承了你这个情！”

他这里招呼一声，同众巨鬼一拥而上，手按足踩，恰似群殴，将闭目道人向下按去！

常梦洁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只觉颠倒梦想。

只见眼前的一堆巨鬼，将身埋住那闭目道人，同他一起降了下去，很快这宫殿的顶上就只留了一个大洞。

常梦洁往洞内看去，只听下方众鬼又发一声喊：“堵住了，还差一点！”

闭目道人的声音从众鬼身上传出：“那位道友还不快来！你是妖怪，又不是纯阳，也帮得上忙！”

常梦洁居然生出一种“气氛已经烘到此处，不帮不妥”的想法，催龙舟而至，从那洞中跃下，现出十数丈人的蛇身，将这群巨物捆作一扎，向下压去。

过了片刻，只觉所捆之处稍稍一松，闭目道人的声音传来：“好了！”

常梦洁收了蛇身，恢复至白衣女子的形象，众巨鬼也各自散开，俯身去看。

此时人身的常梦洁与那闭目道人被众巨鬼围在正中，仿佛伸手拿起，便可食用。

常梦洁也不管这些，只看向闭目道人。只见他大半截身体被插入一处地面上的洞，化为木质，已被黄水泡得发胀，反将这洞挤住了。

那鬼帝喘息了片刻，将身躯缩至常人大小，蹲在闭目道人身边，说道：“道友，此番多谢了。若任这黄泉流入人间，因果不小。还请道友告知姓名，以便相报。”

道人小半截身子露在外面，笑道：“值什么，不需谢！况且我此后便停在这里不，充做木塞，随时可见，也不急一时。我既一直在此，藏于地下，这名字便所谓，唤我藏地也可，地藏也罢，全都随你！”

鬼帝道：“那不是将道友囚禁在了此地，这怎么使得？”

道人道：“一具木像分身而已，我舍得起。这等分身，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散于诸天万界，向来各凭机缘，自生自灭。”

常梦洁连同众鬼，听得面面相窥，无法理解这是一个怎样的大能。

过了一会儿，道人又道：“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消弥外面的祸事？这水源虽断，流出去的可不少！”

鬼帝携众鬼向道人拜了一拜，纷纷离去，只留了一个常梦洁在此。

道人道：“这位妖族的道友，你身上为何有我界之物？”

常梦洁“啊？”了一声。

道人也摇头：“你带在身边的那座仙山，是来自冀州。这仙山原来的主人是的的一位朋友，名字叫做龟五。”

常梦洁吃了一惊——这道人居然认识五哥！

道人道：“我本怀疑是你杀了他，偷了他的仙山。可又知你修为甚低，杀不了他。你可是偷了他的？”

常梦洁道：“他送我的。”

道人点头道：“我信。因为常人不会这样答我，也因为这种事，他做得出来。你是他的意中人吧？”

常梦洁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不要我了。他宁可将这仙山送给我，也不愿和我在一起。”

道人哈哈大笑，这时连肩膀也化作了木头，道：“我更信你了，这果然是他才能做出来的事！”

常梦洁忽然觉得，遇到了一个懂她的人。当然，这人似乎更懂龟五。

道人道：“可否帮我一个忙？”

常梦洁问是什么事。

道人苦笑道：“待我全部化为木头，这黄泉之眼，便压不住了。我想请你将这仙山，镇压在我的头上。”

他说过话时，整个脖颈也已木化。

常梦洁愣了一愣，微笑道：“好啊。”

弃去此山，断去此缘，既行了大善，又了却相思。

真好。

常梦洁祭出瀛州仙山，直接压在了这道人的头上。

原来炼化得甚有的仙山，一落在地上，便自长大起来，将整座丰都城盖住，变成了一处形胜之地。山中灵气四散，转眼消去了四周的黄泉之水，仿佛之前的灾难，从没有来过一般。

你不要再来，我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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