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取水密语

幽冥之中，黄泉之外，另有一条大川，名曰忘川。半条石桥，接于忘川一岸。另外半条，隐入茫茫云雾之中。

一大群鬼魂排着长队，慢慢走向桥头，旁边有夜叉冥卒看守，偶有不守队列者，一叉刺翻，抛在路旁。

一盏白纸灯笼，悬于桥头。灯下有数人忙忙碌碌，在那里支着一口大锅熬汤，一时汤香四散，引得众鬼魂直吞口水。

细看这熬汤的数人，全都生得一个模样，是一位年老的婆婆。最前方的一位，不管熬汤，只管将这汤一碗碗自锅中盛出，和颜悦色地递与排到近前的鬼魂喝下。鬼魂喝下这汤，现出满足之色，一无反顾地顺桥前行，直入云雾中不可见之处。

这老婆婆盛了数碗汤，深吸了一口气，对下一个鬼魂道：“稍待。”

便跑到熬汤的人群中，指着其中一位道：“该你盛汤了。”

那被指的老婆婆点头，上前盛汤。盛了数碗，也跑回来，又换了一人。如此往复换人，每人每次盛上十余碗汤。

盛汤的婆婆和颜悦色，熬汤的婆婆们嘀嘀咕咕。

“五方鬼帝，连同酆都大帝，便没有一个好东西！”

“药材不够、人也不够、水也不够！”

“一天天只管催命，还派了望川冥龟在附近偷吃！”

“都说是魂多汤少，都要怪我，咱们哪里熬得出这许多汤来！”

有数只小鬼挑着药材和水桶，闪闪缩缩地走近，轻轻放下，转身便走。

老婆婆们齐喝一声：“站住！”

小鬼们吓得一抖，站在原地不敢稍动。

老婆婆们齐声道：“你们这几日，可见过我那侄女？”

小鬼们摇头：“婆婆莫为难我等，这都问了几百回了。”

老婆婆们又道：“问了几百回，你们都答不出，要你们何用？”

小鬼们不能答。恰逢一位婆婆前来换岗，略一打岔，都分了神，这些小鬼们才得逃脱。

远处有人走近，正是何准赵文和一行。

赵文和驻足，对一位随从道：“你上前去问一问，今日取黄泉净水的密语是哪几个字？”

随从犹豫道：“这等绝密之语，属下怎敢听得？不如大人亲自……”

赵立和瞪起眼睛：“快去，莫让我问起你贪墨索贿之事！”

随从这才应声走去。

赵文和对何准等人歉声道：“让几位看了笑话。这些泼才，若不握住他些许把柄，实在难管。”

丁小火接口道：“鬼帝大人不必在意，此事阳间多有，不足为奇。我常听香客对神像祷告，说的也差不多。”

赵文和奇道：“有这等事？”

丁小火道：“自然是有。那些香客，常说领导们往往安排下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真完不成，也不追究，只是暗暗记下，到想给谁穿小鞋时，便用一用，真个百试百灵。”

赵文和叹道：“都说鬼主意，鬼主意，原以为阴间之鬼更有主意，想不到不如阳世。”

何准在旁桥头迷雾之后，开天眼看那桥上迷雾却见有数位鬼卒守在其中，见到鬼魂进入，当即打晕拖走，放行的不过十之一二，也不知是何道理，便问赵文和。

赵文和道：“小声些，莫让孟婆听见了，若闹起来，恐无法收场  ！”

王真人插言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小何兄弟，我说与你听。自酆都大帝探查黄泉归来，往往朝令昔改。今日让安排正常投胎，明日便一个也不许放走。数日下来，不许放走的居多，正常投胎的不足十之一二。”

“待要去请教究竟，他又推三阻四，不肯与人相见。他这里无法沟通，地府各部却要依例报送数据。我二人无法，只得安排做一些，藏一些。按虚的上报，接实的执行。如此若各部审数据时，便无差错，若大帝追究时，也有应对。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何准问道：“那些打晕的鬼魂，又如何安置？”

王真人道：“置于狱中，待大帝恢复，再行放去投胎。”

何准才知鬼囚哗变的缘由，又问道：“如此施为，怕要不少人手吧？”

王真人道：“谁说不是？便是给孟婆送药材的，也拉来充了数，导至药材不足。否则赵兄堂堂鬼帝，又岂会不敢上前与孟婆相见？还不是知她心有怨气，又不知如何应对？”

又过了片刻，刚刚去问取水密语的随从走了回来，道：“大人，被那孟婆批头骂了一顿，实无法问出。”

赵文和斥道：“你不会去问那挑担的？”

随从道：“问过了，那送水的鬼卒也怕孟婆责怪，不敢说出。”

赵文和叹道：“若无取水密语，如何进入闭眼道人所在之地？这孟婆当初要改密语时，我就说不可，如今可麻烦了！”

众人面面相窥。

过了一会儿，石雪儿道：“我去问来。”

赵文和道：“小何夫人有法子？”

石雪儿道：“有个法子，也不知是否可行，且试一试。”

王真人摇头道：“你初来地府，不知孟婆厉害，怕是问不出，还要吃亏。”

石雪儿也不听他的，自向那一群孟婆走去。

何准目送她走远，问赵文和道：“鬼帝大人，您一方鬼帝，如何受这孟婆所制？”

赵文和道：“孟婆一职，延续了数千年。虽代代更换，却一直在地府中地位超然。五方鬼帝，哪个不欠她人情？她又有分身数十，分布五方五城，也不知哪一个是她本体。若是惹了一个，怕是五城皆知，不好收场。”

众人在这里静候，远远看见石雪儿已与众孟婆交谈起来，似乎所谈甚欢。

过不久，又见石雪儿相助熬汤，似是甚为手熟，颇得众孟婆称赞。

再过一会，又见石雪儿相助盛汤，端与那些鬼魂。

丁小火嘀咕道：“嫂子的办法，莫非便是帮她们干活？这算什么办法？”

又过一会，却见石雪儿已经停了干活儿，取出一堆物事，打造起东西来。

丁小火问何准：“那些我看不清，是五金材料吧？”

何准点了点头。石雪儿曾买下一个仓库的五金材料，以偃师术法结合现代工艺，打造出数百个机器人来，助她读书。何准也在图书馆中陪过几夜。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石雪儿打造已毕，招呼这些孟婆将一堆机械手臂运至锅边摆放。

那些手臂到了锅边，便开始自行取物，称量，处理，放入锅中，加以搅拌，探知火候。

不久汤熟，众孟婆取了一些试饮，露出满意的神色。

石雪儿向众孟婆告辞，似被挽留，终于挽留不住，被她走了回来。

石雪儿走回众人身前，笑道：“托了腹中宝贝的福，幸不辱命！”

何准心疼道：“操劳了半日，辛苦了！”

石雪儿道：“其实我一上前，催动了孩子的魂魄，当时便问到了密语，还与她结下了亲戚。之所以后来相帮，是见不得他们太累。”

两位西方鬼帝各自佩服，竖起大指：“小何夫人高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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