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做个瓶子

赵文和与王真人见到鄷都大帝，均觉又是熟悉，又是陌生。千年前的共阻黄泉泉眼一战，九大鬼王与鄷都大帝共抗时艰，彼此亲如兄弟。而今鬼大鬼王已升为地府五方鬼帝，各镇一方，彼此见得少了，只觉大帝威严日重。

赵文和竖起食指，向众人嘘了一声，刚要说话，便又止住。

众人从他嘘这一声，已猜出他的意思：莫出声，莫吵到这大帝。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这鬼气森森之地，居然想笑。

咱们就是来问话的，你不让出声，是个什么鬼？

石雪儿笑容难抑，将手一挥，现出一大堆五金灯具来。她曾买下过一整个五金仓库，此类灯具颇多。

一时间吊灯壁灯、台灯筒灯、轨道灯草地灯、应急灯轨道灯、射灯灯带，光明齐放，把这处宫店映得光芒大亮，尤其那数十个射灯，通通将光打在这大帝的脸上！

何准看得开心，用力握了一下石雪儿的手。得妻如此，甚是过瘾！

藏真云淡风轻，八风不动。

丁小火捂住双眼，适应光线。

二鬼帝目瞪口呆，冷汗涔涔而下。

过了片刻，众人忽觉有异，共同看向那鄷都大帝。

他居然没有动，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忽听一个声音道：“文和，你这些朋友，着实有趣。”

赵文何小声问道：“何人叫我？”

王真人也看向声音的来处，似甚为惊讶。

那声音道：“叫我五哥，莫要生分了。”

随着这声音，那鄷都大帝的身后转出一个人来。这人生得和鄷都大帝一般模样，穿了的也一样一服，只是身形小了许多，便如一般的高大汉子。

众人看了他一会，何准最先开口：“你与这鄷都大帝是同一个人？”

何准有得自休休神庙的神性，以神性感知，觉得这人与鄷都大帝的神性一般无二。

那人笑道：“小友目光如炬。他即是我，我亦是他。只是如今他睡着了，我才得以出来走走。”

众人全都看向他，目露探询之意。

那人道：“我知你等心中不解，且坐到近前来，听我说知。”

说罢便独自席地坐于鄷都大帝身前，离得甚近，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倚在鄷都大帝的脚踝之上。那鄷都大帝身形太过巨大，是以他刚刚倚到此处。

石雪儿略一思忖，对何准说道：“鄷都大帝已经近神，故无脚臭，可以倚得。”

何准坚起大指，赞她思路精奇。

众人稍稍犹豫，藏真艺高胆大，当先走了过去，坐在这小鄷都大帝的身旁。次者何准夫妇，再次者丁小火，最后是西方二位鬼帝。

此等情形，倒像是一群孩童，坐在巨人膝下会谈。

小鄷都大帝笑着指了指二位鬼帝，道：“当官太久，勇气已失。”

王真人红了脸，似欲争执，又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不错，便不作声。

小鄷都大帝又道：“你等前来，是否要问地府政令错乱之事？”

赵文和苦笑道：“本来是，但此时却要先问大帝一分为二之事。此事不决，心下难安。”

小鄷都大帝点头道：“也对。那便从黄泉被污一事说起。三百年前，我带了幽判官有魇影相随，去了黄泉，探查水质被污一事，遇到了两位神祇，一名为净，一名为寂——你等不觉奇怪？”

何准道：“大帝往下说吧，闭目道人已将黄泉生出神智，化身为二的事告与我等。”

小鄷都大帝笑道：“原来是闭目道友剧透，真是无趣，且不管他。我既遇此二神，便上前询问。二神也未讳言，告知了当时的黄泉境况。”

“原来那寂神生出了冻结世上魂魄之意，言欲要使其净，则不可使其动，若让这世间再无可动的魂魄，归于永寂，岂不是一切麻烦都解了？”

“那净神却又有一理，说这黄泉本是生命的净化与归流之规则，如今若冻结魂魄，恐失本意。况流水方能不腐，户枢方能不蠹，若是冻结，恐非好事。”

“那寂神也不与他争，径自将这数千年积累的魂魄杂念放出了一些，一时身周黄泉尽污，连我也受了些影响，若不是净神相护，恐已身遭不测。净神急以神力阻这污水流出，寂神却笑道：‘你道流水不腐，怎不任这污水横流？’净神不能答。”

“我便问这二人，如何使这污水转为净水。寂神道：‘若使魂魄无这洗不尽的杂念，自积月累，或有转机’。净神却道：‘将这被污之水取出，另寻一处安置，可以解得’。”

何准问道：“那寂神如何说？”

小鄷都大帝道：“寂神点头称可。”

众人原以为这寂神甚恶，此时却都是一愣。

藏真道：“想是这寂神的本意，也只是革除自身之病，但有良医，不避金刃。”

小鄷都大帝道：“只是寂神又对净神道：‘若将污水别置一处，我却放心不下，须随同冻结。然则你我二人皆生自黄泉，我先你后之故，神力大半归我。若离开，带走神力，留你一人，又如何支撑这黄泉运转？’净神不能答。”

小丁火问道：“如果寂神带走了污水，那黄泉的水不就好了吗，也用不了那么多神力吧？”

小鄷都大帝道：“黄泉本是规则所生，污水虽去，规则仍在，自会将水补足。若用此法，其实有两个难处。”

何准问道：“其一自是净神神力不足，其二却是这污水如处安置。”

丁小火道：“在旁边另挖一条河。”

赵文和道：“且不说工程浩翰，难以完成。黄泉自在，倒也不用挖河容之。只是哪怕是污水黄泉，只要留于此界，因其水多过净水黄泉，怕是魂魄多来投它，阻拦不得。”

丁小火唉声叹气道：“天要下雨，鬼要跳河，没办法了。”

石雪儿道：“那便将这污水弃之异界，太空中的垃圾甚多，也不在乎多出一些。”

她将异界比例太空，众人虽不太懂，也大至明白其意。

何准问道：“异界在哪里？如何将这污水引去？”

小鄷都大帝道：“我掌地府权能，知道数处道标，中有一处，通往魔界，似是可用。只是需要一个容器，将这污水送去。”

赵文和听得摇头：“哪里有这样的容器，能装下大半的黄泉之水？怕是观音的净瓶也难。”

石雪儿忽然道：“若是有了道标，做一个永远装不满的瓶子，却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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