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流明大厨

人群的最前方，一位位心怀憧憬的年轻厨师正踮着脚尖，脖子伸得老长，逐字逐句地研读着那份仿佛能照亮他们黯淡前程的公告。

谁曾想，身后却毫无征兆地炸开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人群中漾开一圈圈窃窃私语的涟漪。

“是流明大厨！”

“天啊，真的是流明大厨！他……他竟然也来了？”

“味龙轩的顶梁柱，流明大厨？连他都对这份招募令动心了？”

“难说……这待遇，别说他了，就算是公国御厨见了，怕也要眼热心跳！而且你看那招募条件，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或许……”

“可不是嘛！流明大厨的手艺那才叫绝！价格还那么实在，我家那小子，恨不得天天长在味龙轩！”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在人群中传递，最前方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目光搜寻着那个身影，并自发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一位身形略显矮小的中年男子静立着。他脸庞瘦削，布满被常年厨房油烟熏染出的细密皱纹，样貌朴实得如同街边最常见的石块。

头上那顶浆洗得微微发白、却依旧挺括的厨师帽，与手中那柄因无数次翻炒、摩挲而木质温润光滑的长柄汤勺，仿佛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此刻，他正微微仰着头，愣愣地凝视着光幕上那滚动的文字，那双因长年累月专注火候而略显疲惫浑浊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悄然点燃，闪烁着难以置信、却又无法忽视的光芒。

在场的许多老食客都心知肚明，流明大厨是个不折不扣的“厨痴”，将毕生心血都倾注在了方寸灶台之间。

奈何天生相貌平平，身材矮小，始终难以叩开那些讲究“排场”与“眼缘”的顶级贵族府邸的大门，与薪酬丰厚的私厨职位无缘。尽管他的掌勺技艺早已臻至化境，却始终无法打破领主阶层那套根深蒂固的陈旧观念。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里，厨师本就是地位不高的“平民职业”。人们交口称赞他的厨艺，却不会因此认为他应获得与之匹配的尊崇与报酬。大部分的利润，最终都流入了酒楼东家与背后商会的口袋。

毕竟，在主流认知里，真正极致的美味，是属于平民的慰藉；而那些真正立于云端的大人物们，日常享用的，是蕴含着精纯魔力或罡气的、造价不菲的巫女制品与武境造物。

更不用说，流明本人所倾心创造的菜肴，其面向的，永远是最广大的平民百姓。

为了让更多囊中羞涩的人也能品尝到用心烹制的美味，他固执地将自己菜品的价格，压到了几乎贴着成本线的低位。

因此，流明的厨艺虽是味龙轩毋庸置疑的头块金字招牌，可他本人能拿到手的薪资，却往往是后厨里最低的那一档。

流明就这么默默地站着，目光仿佛被磁石吸住，流连于光幕上那丰厚到近乎不真实的待遇描述。那双本已惯看世事、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竟也忍不住，漾开了一丝名为“向往”的、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厨师……原来也能获得如此程度的尊重与厚待吗？

周围原本细碎的交谈声，因流明大厨那沉默而复杂的姿态——那其中混杂着落寞、渴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而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直到一个约莫七八岁、机灵得像只小猴子的男孩，从大人们腿边的缝隙里“哧溜”一下钻了出来，挤到了流明大厨的身前。

他好奇地仰起小脑袋，看了看那巨大光幕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字，又扭过头，认出了身旁这位总是系着围裙的熟悉身影。

“咦？流明大厨，你也在看这个呀！”

孩子的声音清脆而天真，不带丝毫杂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中，盛满了纯粹的喜爱：

“流明大厨！我最最最喜欢吃你做的菜了！你一定要去呀！你去了那个好地方，是不是就不用每天都那么累，每天都皱着眉头了呀？”

童言无忌，却像一柄包裹着棉花的重锤，不偏不倚，狠狠地敲在了流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未等他从那猝不及防的触动中回过神来，周围的人群仿佛被这句天真之言点燃了某种情绪，纷纷开口。那一句句朴实无华、却饱含着真挚情感的话语，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他包围。

“是啊，流明老弟！你就放心去吧！现在咱们街坊邻居，谁家还缺这一口吃的？你过去了，有高薪拿着，有好房子住着，那才是你该过的日子！”

“流明大厨，我们虽然都舍不得你走，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辈子窝在这儿，就拿着那点辛苦钱啊！这太委屈你了！”

“就是！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要后悔一辈子的！”

面对众人这发自肺腑、几乎是一边倒的劝说，流明只觉得鼻腔一酸，眼眶再也兜不住那滚烫的液体。一滴泪，顺着他脸上那被岁月与油烟刻出的深深皱纹，蜿蜒而下，如同滴落龟裂土地上的甘霖，无声地砸在地面。

他强行吞咽下喉头翻涌的哽咽，嘴唇微微颤抖着，用一种近乎于自责的、沙哑低沉的声音，对着所有关心他的人说道：

“可……可我若是走了，便是背弃了自己当年的诺言……就不能……不能再让咱们这儿的街坊们，吃到最平价、最用心的家常味道了……”

年少时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与热血，曾让他立下誓言，要让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里每一个普通人，都能毫无负担地品尝到他倾注心血的美食。

从十五岁懵懂入行至今，整整二十三载春秋，年年如此，月月如此，日日如此，他从未有过一日，背离过自己当初许下的承诺。

若此次一去不返，岂不是辜负了大家多年来的信赖与支持，也亲手……打碎了自己用半生时光苦苦坚守的信念与誓言。

他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众人。映入眼帘的，却并非预想中的失望或埋怨，而是一双双写满了理解、支持与急切祝福的眼睛。

“都几十年了，谁还不懂你的心！你这根本就不算背弃诺言！你这是往高处走！以后有空了，常回来看看咱们不就行了？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傻子，放着金山银山不要！”

“对！谁要是敢在背后嚼舌根，说你半句不是，我们第一个不答应，非揪着他理论清楚不可！”

原本，流明那已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眼看就要再次决堤。谁曾想，人群中，又猛地炸响一道粗犷洪亮、带着浓浓乡音和善意调侃的喊声，瞬间冲淡了这过于感伤的氛围：

“我说流明啊！咱们这帮老伙计虽然都舍不得你，可你都这把年纪了，连个媳妇儿的影子都还没捞着！”

“再不趁着这机会出去闯闯，找个伴儿，你这打光棍的帽子，可就真要戴到棺材里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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