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白束番外三

南蛮的风雨刮得人脸疼。白束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才打听到他娘服役的具体地方，又费了不少力气，才在一个面色冷硬的守卫带领下，走进那片低矮、灰扑扑的建筑群。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混杂着尘土、汗水和草药味。一些穿着粗布衣服、眼神麻木的女人在院子里做着浆洗、劈柴的活计。

守卫在一间屋子前停下，朝里努努嘴：“就这儿，快点。”

白束迈过门槛，屋里光线昏暗，一个头发花白凌乱、身形佝偻的妇人正背对着他，用力搓洗着一大盆衣物。

“娘……”白束几乎认不出这个背影。

那妇人猛地回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白束后，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亮：“束儿！束儿！我的儿啊！你回来了！！”

她猛地站起，踉跄着扑过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白束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曾经她的儿子众多，白束这个儿子因为一直偏向阿秋那个贱蹄子，所以最不受她喜爱。可如今，她落了难，也只有这个儿子来看她了，她只当他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十分激动。

这是他娘，曾经即便在村里也将自己养得一身滑溜白皮子的娘亲，如今脸上爬满了皱纹，皮肤黝黑粗糙，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绝望。

“娘…”白束看着她，心里堵得慌。

“束儿！快！快带娘出去！这地方不是人待的！娘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他娘急切地摇晃着他，声音尖锐，“他们，他们逼我生孩子！我这才来了多久？就已经生了两个了，个个都是带把的！一生下来就被抱走了！看都不让我多看一眼！”

她说着，眼泪混着脸上的脏污流下来，“娘受苦了啊！束儿！”

白束任她抓着，没动。他想起了阿秋。如果阿秋没有那个“曜女”的身份，如果她只是个普通农家女，被他娘偷偷换掉命运，那她现在会在哪里？是不是也像这样，或者更糟？

“娘，”他声音干涩，“你犯罪了。”

他娘一愣，随即哭嚎起来：“我是你娘啊！我当初换孩子，不就是为了有个闺女，将来好顶立门户，为你们兄弟撑腰吗？

我有什么错！那个阿秋！她就是个白眼狼！她现在是发达了，是曜女了，她就这么报复我！把我弄到这鬼地方来！”

“不关阿秋的事。”白束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冷硬，“是律法判的你。”

“我不管！你是我儿子，你得救我！”他娘死死拽着他，“还有你妹妹！她被不知道哪家杀千刀的带走了！你去把她找回来！快去！”

白束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忽然觉得很累。她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真的错了，只觉得是阿秋报复，是运气不好。

“我带不走你。”白束说，“律法在上，我没那个本事。”

他娘的眼神瞬间变得怨毒：“你没用！白养你这么大了！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阿秋？那个小贱人！要不是我把她换回来，她能有机会觉醒成曜女？她该感激我！”

这简直荒谬！白束闭了闭眼，最后一点犹豫也散了。

她娘至今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那她这生都不会改变。他不想费劲去说服他娘。

就这样吧，她既然始终不认为自己有错，便一生在这里赎罪吧。

只不过，这生孩子一事…

他娘是萤女，有自己的空间，吃穿上或许饿不死冻不着，但只要她还能生，在这里就永远解脱不了。生育对一个女人的损耗，他一路行来，见得太多。

他沉默着，暗中运转体内那的灵气。他伸手，看似是去扶他娘的肩膀，一道极其细微、带着破坏气息的灵气，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娘的腰腹深处。

他娘只觉得小腹一凉，打了个寒颤，并未在意，依旧哭骂着。

“娘，”白束松开手，后退一步，“在这里，好好活着吧。日后，你只需要干活，不用再，受苦了。”

他娘没完全听懂，只是绝望地看着他：“束儿！你真不管娘了？！”

白束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个曾经在家里说一不二、精明算计的母亲，如今只剩下苍老和狼狈。他转身，大步离开，身后是他娘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咒骂。

往后他娘没有了生育的能力，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只要不一直不断地生孩子，这生子楼的日子也并不算苦。

毕竟这个世界，有空间的女子生活都不算苦。

走出生子楼，外面的风沙依旧，他却觉得胸口那块压了多年的巨石，仿佛松动了一些。他娘罪有应得，他做了他身为人子，在这种境况下，唯一能做的、算是“保全”她的事。

离开哥哥们所在的村子，白束一个人走在荒野小路上。夜幕低垂，星子初现。

他回想这归乡一路：母亲在生子楼里的绝望与咒骂，小妹在养父母家的隐忍与安稳，爹爹们改嫁后的平淡，哥哥们在后院的抱怨与期盼……

那个曾经束缚着他、给他带来无数烦恼和挣扎的“家”，真的已经散了，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又近乎必然的方式。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悲伤，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一直捆绑在心灵上的沉重枷锁，在这一刻，“咔哒”一声，彻底打开了。

家没了，牵挂断了，根仿佛也断了。

而在这片虚无和自由之中，一个身影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阿秋。

那个被他娘偷换来的女孩，那个他从小就知道不是妹妹，却忍不住想要靠近、保护的女孩。

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曜女。而他，是孑然一身的漂泊之人。

但此刻，他心里无比确定，无比澄澈。

他爱阿秋。

不是因为她是曜女，也不是因为她曾经的依赖。仅仅因为，她是阿秋。是他年少时唯一的光亮，是他历经沧桑、卸下所有负担后，内心深处唯一想要奔赴的方向。

家已不在，前路何方？

白束抬起头，望向星空，目光渐渐坚定。

阿秋，等他！五年之约，他必不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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