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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取寇他人如其名


我叫陈取寇,陈是陈皮的陈,取寇是取贼寇狗命的取寇。

其实我本来没有名字的,以前被人叫狗蛋,后来...后来被叫狗伢子。

我有个姐姐,我姐有名字,叫菖蒲,娘给取的,我的名字那个男人不让我娘取,非得叫我狗蛋。

娘死的早,被我爹喝醉以后打死了扔江里喂鱼,当时我冲上去拦他,那个男人还想打我,是我的姐姐把我护在身子下头。

那年我七岁,我姐十二岁,她不敢哭,也捂住我的嘴不叫我哭。

棍子落在姐姐身上,一声、一声、一声的响着。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我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我当时想着,不然我拖着那个男人去死,然后让姐姐离开好了。

不行的。

下一秒我就否定了自己,家里没有男丁的女人有多惨我是知道的,小翠比我大三岁,她爹被鬼子杀了,家里就她娘和三个闺女。

一个不落,全被搂走去妓院了。

说是欠了债,但到底真的欠没欠谁也不知道。

所以我还不能死,我还要成为我姐的依靠,那个男的不能留。

可我姐没能等到我长大,我娘死了一个来月的时候,那个男人醉醺醺的回到家,看着警惕的护着我的我姐,睁着一双狗眼打量了很久。

“倒是个尖货。”

我想杀了他,我听懂了,他在打着卖了姐姐的主意,我姐生的标志,他早晚会有这种想法的。

我姐已经十二岁了...

可惜杀意太明显了,七岁的小孩儿力气也太小,那个畜牲把我毒打了一顿,在我意识模糊的时候,他扭着我姐就离开了。

我听到我姐的尖叫声了,她有时候在喊,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他快死了。

有时候又在喊,弟,弟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好想救她,我好想救她们,我好想救我自己。

可现实是,在我挣扎着醒来时,我姐已经被卖了,没有人能告诉我她被卖到哪里去了。

我捡了一块碎瓷片蹲守那个男人,饿了就去抓点鱼蟹,正面打我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儿打不过,但等到他喝醉了睡着了,就是我杀他的好时机。

等了两天,他清醒着回来了,看到我还在,他掏出一条狗链拴在了我脖子上,他说——

“小兔崽子跟你那个××的妈一个德行,你以为你能斗得过老子吗?”

我像一条狗一样被圈在了这个小屋子里,粮食和水都有限,我经常饿得头晕眼花,隔好几天那男人才会想起来给我点吃的。

姐啊,你别怕,等我死了我就变成厉鬼去索命,咱娘仨黄泉路上不能这么孤单,好歹要让那个畜牲来当坐骑。

畜牲拿着钱潇洒了一段日子,他看上了一个花娘,那女人年轻,体态丰腴,用他的话叫做“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好材料”。

可娶新妇要花钱,他又没钱了,于是将目光转向了快要死掉的我。

他相中的女人心肠倒是好,被带回来过夜的时候见我可怜,还给了我口饭吃,甚至在夜里想要悄悄放走我...可惜被那畜牲发现,扇了一耳光以后就不敢说话了。

第二天他就用很低的价格把我卖给了水匪当打手,那人说我面黄肌瘦看起来都要活不成了,讨价还价了几番才把我牵走。

“这小子不错,教教。”

我是作为打手被买回去的,但这么小的孩子,大家默认了买回去就是做扒手的。

无所谓,给我口吃的,让我长大,让我做什么都行。

最开始业务不熟练经常被打,后来有个小帮派的头子瞧中了我,把我带到身边当干儿子。

我长的随娘,秀气。

把能利用的东西利用透,然后换取更多的资源。

我忍了好些年,一边和各种烂人争斗,一边四处打听我姐的消息。

几年后,我成功杀了那个头目,成为新的领头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畜牲,把他给杀了。

我下手之前逼问他把我姐卖哪里去了,他哆嗦着说他也不知道,喝酒喝多了拿着钱就走了。

那他没用了,直接千刀万剐。那人没胆的很,活生生吓死了。

没看到那个花娘,听说是找了个老实人脱离苦海,挺好的。

还没等我找到我姐,水蝗就先一步找上门了,他用一种我极其熟悉的目光看着我。

其实人如果一直没尊严的活着,是感受不到屈辱的,可是我当了一阵子的老大,知道了被人尊重的滋味,故而当他暗示的时候,我拒绝了。

水蝗恼羞成怒,一边骂我一边让人把我给包围了。

他嘴里不干不净的,我本来能不在意,但是他说了句话,关于我姐姐的。

“你跟那小娘们儿长的一样,骨子里都流着程×的血...”

我记不清我是如何挨着打质问他我姐去哪里的了,只记得水蝗咧着嘴笑得恶劣——

“那娘们儿早被剁碎了喂狗了。”

大脑空白了一瞬,然后就是极致的愤怒,意料之中的结果,我没能杀了水蝗,但却杀出了一条血路,带着伤逃到了江边。

我以为这次我真的会死掉,去见我姐也挺好的,谁成想我命硬,被人给救了。

救我的是个老熟人,那个花娘,她嫁了个码头卸货的,她男人被水蝗抓去搬脏货,生死不明,她儿子发高烧死了,家里就剩她和她公公。

那女人认出我来了才救的我,她把我藏起来,每天打着给她儿子买药的名头去给我买药。

我没问她为什么多余救我,因为她和我姐一样,除了骨子里善良以外,最主要的是想给家里留个能挑大梁的男丁。

水蝗的人查的紧,还三不五时的收保护费,那老头子一天捞不到几条鱼,都用来填我的药费了。

有一天我浑身无力的躺在船舱里,伤口感染发着高热,我听见那老头儿被水蝗的下属刁难。

当我听到那些人把爪子伸向花娘的时候,我挣扎着想要起身,我想着,把我供出来算了,别让我一个快死的人继续拖累别人了。

他们没说,什么都没说。

我好像又成为了那个被姐姐护在身下的小孩儿,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像话本里的英雄人物一样把我们救下了。

听起来那人是揍了那些畜牲一顿,我偷偷的看了一眼,只一眼。

那是一个一看就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很干净。

我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说合适,但那人给我的感觉就是,他手上沾着血,心里算着人,可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他一定很少失败,所以才那样目中无尘。

那人大概率是看到了我,临走之前低声交代,说码头这几天乱,去城外的粥铺避一避,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来我靠着他开设的粥铺和发放的药物活了下来,没落下什么严重的毛病,一边打听姐姐和他的消息,一边着手准备东山再起。

是的,我不信我姐真的死了,水蝗那贱种一定是骗我的。

有人说这是龚少爷和他弟弟设的粥铺,我悄摸去看了一眼,那龚少爷就是我恩人。

期间长沙的形势变得很快,我听说码头已经被我恩人的弟弟陈皮接管了。

寻回了些过去的手下,我去投奔了码头的新势力,一个叫李三的人接待了我。

我知道他,长沙本地有名的情报贩子,他什么时候归码头管了?

李三打量了我很久,他告诉我,有人相中了我的才能,让我收拾一下准备“复出”。

剧本都安排好了,让我集结未被清缴的水匪,然后走白道水路经商,自然有人给我开后门。

这种便宜落到我这个只有狗命一条的人身上,我自然是双手接下。

我问他,我的头子是谁,李三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说,

“那是我们的东家,龚少爷。”

东家,龚少爷...

那不是救下我们的人吗?!

李三引我去见了龚少爷一面,见面我就跪了。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没等我说完,那位龚少爷就让人把我扶起来坐下了。

“不是无以为报,你能报答我。”长的很好看的青年让人送上来一箱金子,笑吟吟的对我说,

“发展出自己的势力,龚家会帮你,但必要的时候,你得做一些有利于大家的事情。”

懂了,这是让我发展发展去制衡陈皮。

这兄弟俩关系不咋样吧,弟弟刚在码头混起来,哥哥就让人发展水运打压弟弟。

不过左右都是我的机会,而且这样的人我跟着放心,心眼子多一点,能活的比我久,最好当我一辈子的靠山。

达成共识后,李三受龚少爷之托找我姐,我连我姐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但是李三说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最后啊...最后找到了。

准确说,是找到了剁我姐的人。

我给她报仇了,她怎么死的,我就让那人怎么死的,可惜她瞧不见。

李三看我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他咂摸了两下嘴,慢悠悠的说,

“你还欠着东家人情,可别轻易死了。”

我明白,我懂,我欠龚少爷两条命了,我还要养花娘和她公公,我不能死。

哦,我没问花娘的名字,我这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互通姓名只会惹人平白牵挂,每月送银钱吃食就好。

后来龚少爷传唤了我,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练字。

见到我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想不出来,我实在是没文化,正当那句“我叫狗蛋”要脱口而出的时候,龚少爷突然拿起那张写了字的纸给我看。

我不认得,但龚少爷说——

“这两个字,是‘取寇’,好听吗?”

好听,太好听了,如果是我的名字就好了。

“就是给你看的,要是喜欢,就叫这个吧。”龚少爷冲我招招手,把纸递给了我。

原来是我把话说出来了,原来...真的可以是我的名字。

“你姓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想跟着那个男人姓,我娘没有姓,只有花名。

“我姓...陈。”莫名的,我没经过多少思考就说出了口,我想姓陈。

陈皮的陈。

他好幸运,出身不凡,哥哥那么厉害,家族和兄长给他的帮助足以让他顺风顺水一辈子,虽然龚少爷给他使绊子,但是陈皮本人没受多大损失,不过是平衡之术而已。

我要是借了他的姓,能不能有他一星半点的幸运?

龚少爷有点惊讶,随即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们很有缘分。

是啊,缘分,我编造出来的缘分。

我有一种预感,在他手下,我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再也不会像护不住我姐一样保护不了我在意的人。

姐啊,你跟娘安心的去吧,我多做点好事,给你俩攒攒阴德,业债算我的,我来背。

下辈子咱们还当一家子,你俩争取投个富贵胎,我当牛做马伺候你俩。

我的仇人都是匪寇,我想杀光他们,所以我叫取寇。

我姓陈,我想偷走另一个人的运气。

我叫陈取寇,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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