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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一个弥天大谎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缠绕着余庆。他靠在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窗外,瓮山在夜幕下依旧运转有序,远处新城区的零星灯火,如同黑暗中倔犟的萤火。然而,这片他苦心经营的基业,此刻却无法给他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像一座不断汲取他精力的巨大机器。

    一个冰冷的数字在他脑中盘旋。这不是什么庆典的倒计时,而是可以操作拦截那把悬在他和整个世界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鹿台行动”的第一天。

    根据老爷子余云山留下的冰冷逻辑,太早去拦截一个已经被激活的行动,继承人一定是处于被胁迫状态,但太晚了行动已经开始了,再去终止既不可能也无意义。

    他原本计划,在这三十六天内,完成一部分至关重要的“意识上传”。但他担心这日益腐朽的肉身能不能撑到进入终极办公室的那一天。

    此刻他感到的,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倦怠,更是肉体层面传来的、清晰无误的哀鸣。

    他感觉心脏如同一个过度使用的泵,时常传来揪紧般的刺痛;视线会毫无征兆地模糊片刻;那种从细胞深处弥漫开来的虚弱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副皮囊,可能真的无法再支撑三十六天了。这时再强行上传意识,无异于自杀。

    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绝对安静的地方。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上传前的最后准备,更是想彻底地、不受任何干扰地休息几天。

    他甚至萌生了一个近乎残酷的念头:趁机“失踪”,看看一个没有余庆坐镇的瓮山,会爆发出怎样的混乱,抑或展现出意想不到的韧性?

    这或许是对他这套管理体系,以及那几个经历了“清理者”危机考验的“城主”们,最真实的压力测试。

    但放眼瓮山,乃至整个世界,哪里能有真正的宁静?亚都的防御体系挡得住明枪暗箭,却防不住那十位如影随形、仿佛与他影子融为一体的隐形卫士。

    她们尽管是姑姑对他的善意保护,但也是她,是天青城意志的体现,是无处不在的监视之眼。

    思前想后,唯一符合条件的地方,似乎只剩下一个——终极办公室。

    进入终极办公室,需要通过三条极其隐秘的一次性物理通道。每使用一条,通道便会因复杂的空间加密协议和物理结构的自毁而永久废弃。

    余庆已经用过一次,初步熟悉了内部环境。如今,他只剩下两次机会。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如果他这次进去,只是为了休息和完成上传准备,然后提前出来,不久为拦截“鹿台行动”又得进去一次,那么他将在行动后彻底失去这个最后的避难所。

    最终,他下定决心:这次进入,就待到第三十六天!在办公室里完成意识上传的最终调试与适应,然后直接操作中止“鹿台行动”的程序。

    这样,至少能确保“鹿台”威胁被解除,而终极办公室理论上仍能保留最后一次进入的机会,作为未来某个万不得已时的最后退路。

    计划的核心难点在于——如何彻底摆脱那十位隐形卫士?他不能让她们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这是自己最后一张底牌,绝对不能翻开给别人看。

    上一次他试图私下研究天青城箱子时的种种滑稽失败经历还历历在目。这一次,他得更巧妙一点来个精致的“金蝉脱壳”。

    他启动了瓮山深层地热井的周期性压力释放程序,同时微调了从亚都获得的新防御矩阵的多个次级能量节点。

    这使得整个瓮山区域在接下来的十二小时内,充满了混乱而强烈的能量背景辐射,如同在清澈的水中倒入大量墨汁,极大干扰了任何形式的能量追踪和传感定位。

    然后他宣称又有谁在试图侵入瓮山对自己不利,让那些隐形卫士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寻找“敌人”上去。

    这时他还可以安全为由,合理地动用了上百台特制的“替身”类人姝。这些类人姝不仅模拟了他的生物信号和能量波动,还内置了不同的行为模式芯片。

    有几个“余庆”在不同的办公地点“处理公务”,有的“余庆”却在实验室“进行检查”,还有的“余庆”甚至乘坐飞行器在瓮山周边进行“巡视”。

    无数个“余庆”的信号同时出现,构成了一个足以迷惑任何追踪系统的镜像迷宫,这让十个隐形卫士分身乏术。

    最关键的一步,他利用了胜天公司核心数据库深处,一段关于余云山早期空间理论研究的残缺笔记。那个笔记里记录了关于“时空缝隙”的现象。

    虽然胜天后来没有延续这方面的研究,但幸运的是,亚都的防御体系里竟有这个技术。它用于在极端情况下进行微观空间修补的隐秘功能。

    利用这个技术可以开辟一个持续时间仅有0.18秒的、绝对屏蔽一切内外信息交换的微观“时空缝隙”。

    0.18秒,短暂到几乎无法感知。但在那瞬息之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光线扭曲,声音消失。

    余庆迅速将手掌按在岩壁某个特定序列的凸起上。岩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稳定的入口悄然浮现。

    他被一种力场迅速拉入其中。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时空缝隙闭合。一切恢复“正常”。能量背景辐射开始缓慢衰减。这时他已身在瓮山城外,站在一个隐秘的飞行工具之旁。

    那十位隐形卫士的身影在余庆消失之处周围急速闪烁、聚合,她们敏锐地感知到了那短暂却极不寻常的空间波动,以及余庆所有生命信号在同一时刻的彻底消失。

    她们无法理解这种超越它们侦测上限的技术,只能将“目标丢失,疑涉及未知空间技术”的最高优先级警报,传递给远方的姑姑。

    余庆,成功地从所有人的视野中,“蒸发”了。他的飞行器朝长金贴地飞行而去。终极办公室的这个入口在长金郊外二十多公里的一处山涧里。那里已经有两百多年无人踏足过。

    余庆输入目标的五维坐标,飞行器很快进入了那个溶洞的入口。飞行器穿过通道的过程,像是被强行塞进一条冰冷、粘稠且充满压力的管道,周围是飞速掠过的、无法理解的几何色块和低沉的空间嗡鸣。

    短暂的眩晕和失重感后,飞行器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天然岩石大厅里。当他走出飞行器后,旁边一面石壁快速打开。他走进去之后,便有两个类人姝将他引领进了一个大圆球里。

    那个圆球迅速滚动起来,不过他的头竟始终向上。大约几分钟之后,圆球停了下来,他被类人姝引出了圆球,送到了一部电梯前。没有多久,他脚下一实,已然站在了终极办公室的内部。

    这里应该是终极办公室的另外一个房间,显然与他第一次进去的不是同一个方位。他仔细打量这个被余云山视为最后壁垒的地方。单调、冰冷、务实到近乎苛刻。

    这个空间不算宽敞,大约四十平方米,四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由一种暗灰色的、非金非石、触手冰凉的未知材料构成,浑然一体,找不到任何接缝或接口。

    空气循环系统无声无息,保持着恒定的温度和湿度。光源来自天花板本身,散发出均匀而毫不刺眼的冷白光,照亮每一个角落,没有影子,也缺乏生气。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次并没有助理来迎接他。上次的那两个助理去哪儿了?难道这条路径进来时是这么冷清吗?还是说她们在另一个方向呢,这不智能……

    靠墙放置着一个造型简洁的银色休眠舱。正当他疑惑时,他身后走来一个类人姝,轻声说:“主人,您回来了。要先在休眠舱里歇息一会儿吗?在那里您也可以边休息边处理事情。”

    “我上次来怎么没看见你?”

    “主人,我就是你上次看到的助理。只要你离开了,我们就会处于半休眠状态,只有在你回来时才会完全醒来,但是会自动换一种面孔。三次之后我们就不会再……”

    余庆摆了摆手说:“我知道。”

    “……是的,主人,现在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我想不受打扰地休息三十六天,然后去总控制室。”

    “好的,主人。”

    助理走到休眠舱前,设置了三十六天的休眠程序,并链接了生命维持监控。休眠舱缓缓张开。

    余庆走了过去,问:“这期间我只能睡觉了?”

    “不,主人。你还是可以和往常一样接收外界信息和处理一些事情。”

    说完类人姝把信息终端,那个接口头盔戴在了他头上。

    他舒舒服服躺在休眠舱里,打算先美美睡它两天再说。不过,他发现躯体倒是乖乖停止了活动,可脑子里还是思绪纷纷,根本停止不下来了。

    于是,他在脑子里研究“鹿台行动”的执行细节和中止流程,确保到时候万无一失。他的意念马上传达到了头盔上的感应系统,有关鹿台行动的资料很快推送到了前端。

    他沉浸在浩瀚的数据流中。关于“鹿台行动”的档案加密等级极高,但凭借继承人的权限,他得以一层层剥开外壳。大部分内容与他之前了解的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在检索与“鹿台”相关的早期设计日志和冗余备份数据时,一些极其隐蔽的、似乎未被完全删除干净的“碎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些碎片隐藏在庞大的系统垃圾文件和临时缓存区深处,像是有人刻意想要抹去,却又因为某种原因未能彻底干净。

    它们并非完整的记录,而是一些零散的关键词、设计节点的修改痕迹,以及几段语气与余云山一贯冷静风格迥异的、充满矛盾和自我怀疑的私人备忘录片段:

    ·“…‘鹿台’的威慑力,建立在真实的毁灭能力上。但真正的控制,或许在于让所有人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而非必然使用它…”

    ·“…备份协议‘蜃楼’初始化完成。如果‘鹿台’是锋利的剑,那‘蜃楼’就是它的影子,一个足够逼真的影子…”

    ·“…他们不会明白,最大的恐惧源于未知。一个永远悬而不落的审判,比最终的毁灭更能塑造秩序…”

    ·“…我的准备时间不多了,必须留下足够混乱的线索。真相不能太清晰,否则就失去了价值。后来者,如果你能走到这里,你会选择相信哪个版本?…”

    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像一道道闪电劈入余庆的脑海!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猜想,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难道“鹿台行动”,这个悬在他和世界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其真正的威力,并非来自于它那描述得详尽无比的物理毁灭机制,而是来自于它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心理威慑?!

    老爷子余云山,或许从一开始,就设置了一个巨大的、双层嵌套的骗局?

    表层,是详细、恐怖、看似无懈可击的“鹿台”毁灭程序;而深层,可能隐藏着一个名为“蜃楼”的、模拟全球灾难迹象但并无实质毁灭力量的虚拟投影协议?

    他的目的,或许根本不是真的要毁灭世界,而是通过创造一个足以让任何潜在敌人投鼠忌器的、近乎同归于尽的终极威胁,来保护他的继承人和他留下的基业?

    甚至……以此来影响和操控更大范围的秩序?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他余庆背负的沉重压力,以及为此所做的一切挣扎、算计,甚至是不择手段,其根基都可能建立在一个精心编织的、可能并不存在的威胁之上?!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以及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愤怒和荒谬感。

    而让余庆感到更为震撼,乃至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念头是:老爷子余云山,他真的死了吗?难道他的生亡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给全世界看的宏大戏剧?

    他所谓的“死亡”,是否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隐匿”?一种更高维度的、摆脱了物理躯壳和社会身份束缚的“金蝉脱壳”?

    对于他们这样手握人类各种资源,把控着无法想象的黑科技,视传统伦理与物理规律为可塑性规则的存在来说,伪造一场天衣无缝的死亡,或许并非难事,就像程序员删除一段冗余代码般轻松。

    他或许正躲在某个比这间“终极办公室”更隐秘、更超越想象的角落。

    甚至,那可能不是物理空间上的“深处”,而是网络海洋的数据深渊,是某个独立运行的私有区块链节点,甚至是依托“蜃楼”技术构建的、完全虚拟的现实夹层之中。

    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导演,不仅观察,或许还在无声地调度着某些关键节点的走向。

    他静静地观看着世间的一切,观看着他的血脉后代,如何在他在生命终点前布下的、错综复杂如同命运蛛网的迷局中挣扎、抉择、痛苦乃至蜕变求存。

    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冰锥般尖锐寒意的念头,让余庆的背脊瞬间窜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凉意。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每一根汗毛的竖起,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紊乱的搏动声。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没有边界的迷宫,墙壁是由信息和谎言构筑的,通道随着他的认知改变而扭曲变形。

    而他之前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那个足以毁灭瓮山乃至更多城邦的“鹿台行动”,可能只是另一个更加复杂精巧、令人绝望的陷阱的入口,是用来测试他“英雄情结”与“责任感”的一个标准实验场景。

    如果连这最终的、迫在眉睫的威胁本身都是虚假的,是人为制造出来驱动他,甚至驱动整个世界的“叙事引擎”,那他这些时间以来的所有挣扎、所有殚精竭虑的算计,意义何在?

    难道仅仅是为了向那位隐匿的观察者,证明某种预设的性格特质,或者完成一场考核?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混合着被玩弄的愤怒,开始像浓酸一样腐蚀着他这段时间支撑自己行动的意义基石。(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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