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白莲教
因着贾琮如今的队伍，早已不比上次下扬州时那般轻车简从。
随行的姐妹、丫鬟、护卫、供奉，林林总总加起来，已是超过半百之数。
扬州本地的士绅，最是会察言观色、逢迎钻营。
眼见这位真人似乎在为落脚之处为难，当即便有人，做了个顺水人情。
竟是直接将今日用来宴饮的“秋声别苑”，恭恭敬敬地，借予贾琮一行，暂作下榻之所。
贾琮本不欲占这等便宜。
可转念一想，自己此番南下，欲整顿这盘根错节的江南水系，怕是少说也要耽搁个一年半载。
总不能一直叨扰官府，或是宿于客栈。
他略一思忖，便欣然应下。
只是，他亦非是那强取豪夺之辈。
次日，他便命人，将一枚足以延寿一纪的“延寿丹”，以及两颗能洗筋伐髓、祛病强身的“养身丸”，送到了那别苑主人的府上。
只换了这座别苑的房契地契。
那士绅得了这三枚足以让他家族再兴旺百年的仙丹，自是千恩万谢，只当是祖坟之上，冒了青烟。
……
林如海到底公务繁忙，于这别苑之中，陪了女儿两日，说了无数体己话后，终究还是依依不舍地，返回了巡盐御史的衙署。
这一日，清晨。
秋声别苑之内，落英缤纷，金风送爽。
花园一角，那片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空地之上，两道身影，正兔起鹘落，往来交错。
正是贾琮与史湘云兄妹二人。
他二人今日，皆是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窄袖劲装，手中各持一柄三尺青锋，竟是抛开了一切法力神通，纯以内家招式，比试着剑法。
“三哥哥，看招！”
湘云娇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抖，挽起一朵绚丽的剑花，正是她那套《太白剑经》之中的起手式——“青莲初绽”。
剑势看似轻柔，却于那剑光吞吐之间，暗藏了七八种凌厉的后招，直指贾琮周身要害！
贾琮见状，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宠溺的淡笑。
脚下踩着一种看似随意，实则暗合了八卦九宫之位的玄妙步法，不退反进，手中长剑轻轻一引，一搭。
便如同春风拂柳，轻而易举地，便将湘云那凌厉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妹妹这招，有其形，无其神。”
贾琮的声音，温和地响起。
“剑者，凶器也。其意，在‘杀’，非在‘舞’。
你这剑招，太过花哨，失了那一往无前的锐气。”
说罢，他手腕一转，长剑如同灵蛇出洞，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轻轻点在了湘云的手腕之上。
湘云只觉得手腕一麻，长剑几乎脱手而出！
她连忙收剑回防，一张俏脸之上，却是写满了不服气。
“哼！歪理！”
她娇嗔一声，剑招再变！
“你看我这招‘月下独酌’如何！”
“还有这招‘飞流直下’！”
一时间，剑光霍霍，衣袂翻飞。
二人之间，并无半分杀气，却充满了那种独属于少年少女之间的、活泼灵动的亲昵与……较劲。
……
不远处的八角凉亭之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宝钗与黛玉二人，正并肩坐于一张由汉白玉雕琢而成的石桌之旁。
桌案之上，堆满了由扬州提刑按-察使司，以及本地神霄道府分舵，连夜送来的、厚厚的宗卷。
宝钗身着蜜合色的锦缎袄裙，云鬓轻挽，脸上那副玳瑁眼镜早已取下。
此刻正素手执着朱笔，一目十行地，翻阅着一本关于本地漕运帮派相互倾轧的卷宗，不时在那关键之处，以娟秀的小楷，写下自己的批注。
神情之专注，眉宇间那股子属于当家主母的、不怒自威的气度，竟是丝毫不输于那些久经官场的老吏。
黛玉则负责整理那些关于“野神淫祀”的密报。
一件月白色的素面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绣着几枝寒梅的白狐毛斗篷，照比碧玉年华的宝钗倒也各胜秋场。
不时拿起一张写满了鬼画符般密语的纸条，与另一份看似是寻常账本的卷宗，相互比对。
那双素来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沉静的光芒。
时而提笔，于一旁的草稿之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时而又会因某个想不通的关窍，而秀眉微蹙，臻首低垂，陷入长久的沉思。
三春姐妹，则安坐于另一侧。
迎春依旧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正与惜春，对坐着下一盘消磨时光的棋；
探春则铺开了一张雪白的宣纸，正挥毫泼墨，笔走龙蛇。
只是，她们三人的目光，偶尔又会“不经意”地，自那棋盘、画卷之上移开。
或是看看那正在与湘云“打得”难解难分的贾琮，嘴角露出一丝姨母笑；
或是看看那正并肩处理着公务，配合得无比默契的宝钗与黛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至于袭人、晴雯、香菱等六大丫鬟，则更是早已习惯了这般景象。
她们一个个皆是低眉顺眼，寸步不离地，守在这群主子姑娘的身后。
或奉上热茶，或研磨添香，时刻等待着召唤。
唯有那小莲与婴宁，依旧是孩童心性。
二人早已是脱了鞋袜，正光着一双雪白的小脚丫，在那庭院一角的荷花池中，互相泼水嬉戏，银铃般的娇笑声，不时传来。
辛十四娘与明珠，则分别坐于两侧厢房的屋顶檐角，吐纳着清晨的第一缕紫气，一刻都不曾放弃修行。
……
“呼……”
不知过了多久，宝钗与黛玉二人，几乎是同时，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随即，又相视一笑，默契自生。
晴雯与香菱连忙上前，各自为自家姑娘，奉上早已备好的温茶。
宝钗接过茶杯，有些疲惫地，捏了捏自己那挺翘的鼻梁。
将自己手边那叠早已整理、批注完毕的卷宗，理了理，递给了那刚刚练完剑，正与湘云一同，走回亭中歇息的贾琮。
“三弟，你先看看这个。”
她指着卷宗，声音里带着几分干练。
“这江南一代的邪教淫祀，远比神京左近，要复杂得多。”
“单说那五通神，虽是泛滥，却也……到底不成气候。”
“不过是些许不成气候的小鬼，借着几个贪心商贾的势，装神弄鬼罢了。”
“此事，倒也好办。”
“只需由你出面，联合那扬州都司与我道府的力量，摆出雷霆之势，大张旗鼓地，拆上几座淫祠，再拿下那几个为首的、为富不仁的豪绅，杀鸡儆猴。”
“想来，便可杜绝一二了。”
“难的是……”
说到此处，宝钗的声音，却是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难的是什么？”
贾琮刚刚翻开卷宗，看了个开头，闻听此言，不由得挑了挑那双好看的剑眉，追问道。
宝钗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白莲教。”
她看着贾琮，那双明亮的杏眼中，充满了忧虑。
“我与林妹妹，自那无数看似毫无关联的卷宗之中，皆是发现了一只……无形的手。”
“无论是那漕运帮派的火并，还是那私盐贩子的猖獗，乃至是那乡野之间的土地兼并，其背后，似乎……都有这白莲教的影子。”
“而更难的，”宝-钗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等发现，这江南之地的白莲教，似乎……与佛门，多有牵连。”
“我怕……我怕此事，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不好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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