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考验
一众龙虎山长老的面皮微微抽动，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显然无法理解天师此话的深意。
贾琮面不改色，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接过话茬。
“师兄言重了。”
他的声音清朗，驱散了殿内几分凝重的阴霾。
“是劫是缘，尚未可知。”
“或许，是师弟前来，助师兄斩断此劫，得证大道的缘法呢？”
张天师整个人一愣，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了天灵。
他浑浊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一道精光，死死地盯着贾琮，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片刻之后，他仰头大笑起来，笑声苍凉而豪迈，震得殿宇梁柱嗡嗡作响。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斩劫证道！”
随着笑声，他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郁结之气，竟真的消散了些许。
“师弟，请！”
众人进入后殿，分宾主落座。
雕花的窗棂透进天光，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贾琮并未急于叙话，而是端正了神色，对张天师郑重一礼。
“师兄，还请容师弟，先为历代祖师上一炷香。”
此举完全合乎道门最重传承的规矩，张天师与众长老眼中都流露出赞许之色。
张天师亲自起身，引着贾琮一行，穿过幽深的回廊，来到一处更为古老肃穆的殿宇前。
殿门上方，悬着一块紫檀木的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古篆——“法箓局”。
这里是龙虎山的核心禁地，供奉着祖天师张道陵以及历代天师的神位。
一股庄严肃穆之气扑面而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从历史的深处审视着来者。
贾琮神情一丝不苟，亲手取过一旁的柳枝净水，仔仔细細地净了手。
他点燃三支手臂粗细的龙涎清香，烟气笔直升腾，凝而不散。
对着那层层叠叠、高耸入顶的无数神位，贾琮恭恭敬敬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每一个俯身，每一次叩首，都充满了对道门先辈的虔诚与敬意。
口中，更是低声默念着《度人经》的经文。
黛玉、宝钗等人亦步亦趋，有样学样，不敢有丝毫怠慢。
整个场面庄重无比，更让龙虎山众人对贾琮的好感倍增，认为他虽身居高位，却未忘道门根本，是个真正懂规矩的自己人。
礼毕，众人重回后殿。
堂本刚与江云飞二人，亲自为众人奉上用山间灵泉冲泡的云雾灵茶。
茶香清冽，沁人心脾。
贾琮端起青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只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茶杯。
他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殿内每个角落。
“师兄，我此次奉旨南巡，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实在是触目惊心！”
他将五通神淫祀如何败坏人伦，白莲教妖人如何蛊惑乡民，洞庭龙君的孽子如何纵容水族为祸人间……一桩桩，一件件，详详细细地道来。
他的言辞恳切，不带半分夸大，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可正是这种平静，才更让在座的长老们心头沉重，个个眉头紧锁。
“……这些妖魔邪祟、失职神祇，盘踞江南，鱼肉百姓，罪孽滔天！”
说到此处，贾琮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扫过在场每一位长老的脸。
“我道门以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为己任。龙虎山更身为天下道门总揆，本就有监察神道之责！”
“如今江南糜烂至此，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这番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的心上。
这既是陈述事实，也是一种温和的问责。
几位主管监察的长老，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面皮微微发红，眼神闪躲。
贾琮没有给他们太多喘息之机，继续说道。
“此乃千载难逢之机！”
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正是我道门弟子下山，积攒人道功德，救万民于水火，扬我道门神威，重塑神道秩序的最佳时机！”
宏大的构想在众人眼前展开。
人道功德、神道气运、天下道门领袖之名……
这其中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修道者疯狂。
饶是这些长老修行多年，心境早已古井无波，此刻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上首那位闭目不言的张天师身上。
大殿内再次安静下来，气氛却从沉重变为了炙热。
张天师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眼睛里没有激动，没有欲望，平静得宛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没有看那些神情热切的长老，也没有看提出这个宏大计划的贾琮。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自己那个最不成器的弟子，堂本刚身上。
“本刚。”
张天师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你小师叔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一瞬间，满场皆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心头火热的长老。
在这种决定宗门未来百年基业的重大决策上，天师竟然会去询问这个被公认为“铁废物”的首徒？
侍立在堂本刚身侧的江云飞，端着茶盘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依旧是那副谦恭温顺的模样。
“啊？师……师父，您问我？”
堂本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搞得大脑一片空白，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惶恐与不知所措。
他心中早已叫苦不迭：我的天老爷，这种大事您问我干嘛？您还不如问江师弟呢，人家官宦世家出身，见多识广，比我懂得多！我就是个废物啊！
眼看气氛陷入尴尬，宝钗那温润柔和的声音适时响起，为他解了围。
“天师，堂本刚师兄在神京道府历练数月，行事稳重了许多，听听他的看法，亦是好的。”
她的话仿佛一个台阶，众长老也立刻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是啊天师，大师兄乃天师首徒，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多参与宗门决策是好事。”
“没错，听听大师兄的高见。”
被众人这么一捧，堂本刚被赶鸭子上架，再也无法推脱。
他只好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他先是说了一句万无一失的场面话。
“小师叔所言极是，我龙虎山乃道门魁首，辟邪辅正，义不容辞。”
随即，他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只不过……天下道门各有山头，同道中人，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我等若是这般大张旗鼓地插手各家地界之事，恐怕会有越俎代庖之嫌，引人非议，反而不美。”
最后，他给出了自己认为最稳妥的建议。
“倒不如……由小师叔上奏天子，请天子下明诏，让江南各大宗门自行约束门下，清剿妖邪。我天师府再派出道门行走，四处巡查，查漏补缺，如此一来，名正言顺，也更为稳妥。”
话音落下。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堂本刚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敏锐地察觉到，场中的气氛变了。
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见了自己师父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看见了小师叔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还见到，在场所有长老，包括刚才还在附和他的那些人，此刻眼神中都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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