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割了吧
那是一场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灾难。
当王家沟的百姓听闻北边发生了蝗灾的时候，蝗虫已经如黑云一般自北边席卷而来了，一切都已晚了。
王雪梅能很清晰的回忆起当时的一切细节。
蝗灾的传言刚在村子里开始没几日，天地就忽然变了颜色。
漫天飞舞的蝗虫比任何一次的沙尘暴都要凶猛，连太阳的光泽都被遮蔽了半日。
百姓疯狂的冲进蝗虫大军里试图保住自己的粮食，可最后都落了个被咬的浑身伤口的下场，有不少人后来因为救治不及时，死在了这一场和蝗虫的战斗中。
人死了，但王家沟的粮食一丁点都没有保住。
兵过如筛，而蝗虫飞过的地方比筛子筛的还要恐怖，那时刚刚进入灌浆期的黍米等作物，被吃的只剩下了近地的那小半截杆子。
田埂边上，王雪梅看着满目苍翠的粮食，内心的惆怅一阵紧过一阵。
今年的粮食长得是真喜人。
只可惜，却是给蝗虫准备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们现在抢收倒是能赶在蝗虫到来之前，把地里收个干干净净。
可这样的作物收回去也打不下来粮食，只能给牲口当草料。
如果时间可以晚半个月，这些粮食差不多是可以保住的。
但可惜，当天地降下灾难的时候，就是为了绝人的希望。
辛香莲和田小霜已经带着家里的那几个小后生去大豆地里拔草了，王雪梅坐在田埂边上犹豫又犹豫，最终决定抢收。
哪怕这些作物距离成熟还有段时间，但抢收回去起码还能有点用处，到时候养几只羊什么的也不错。
留在地里，只会白白便宜了蝗虫，他们全家这大半年的苦也白下了。
“老大、老二家的，别忙活那些了，先割黍米。”王雪梅高声喊道。
大豆地里正弯腰拔草的辛香莲和田小霜猛地直起了腰。
“娘刚刚喊什么来着？我耳朵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怎么好像听见她要割稻子？”田小霜死命的抻了抻脖子，难以置信的对辛香莲问道。
辛香莲也是一脸的错愕，“我好像也听见娘是这么喊的，应该是听错了，但不太可能我们两个都听错了吧？”
“那就一定是娘失心疯了，走，过去问问。”田小霜说道。
当田小霜和辛香莲走过来的时候，王雪梅已经开工了。
翠绿喜人的黍米在她脚边已躺倒了一大片，根茎鲜嫩，虽是刚刚进入灌浆期，但稻穗已经大的能赶上田小霜两根手指头粗了，
“娘，你这是做什么？”田小霜急忙喊着，扑上前拦住了王雪梅。
王雪梅叹息了一声，“先割吧，等过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娘不是作践粮食，也不会害了我们。现在收，即便是杆子也能稍微收回来一些。”
“娘，您这还不是作践粮食？！”田小霜陡然拔高了声音，情绪激动。
“您平日里那么爱惜粮食，怎今日忽然间这般糊涂了？这黍米今年长的多好啊，您却要在这个时候给割了，现在割了，我们能收什么？收一堆的杆子和米壳子？”
王雪梅捏了捏手边的稻穗，“你当我不知道这些？我既然现在割，肯定是有原因的，还记不记得我给你们钗子的时候说过什么？”
“说什么？我可不记得了，到底什么原因，您直说啊！”田小霜喊道。
辛香莲拽了拽田小霜浆洗的变了颜色，又缝缝补补的衣裳。
“娘那日说，我们会有挨饿的时候，当早做准备。”
“既是挨饿，为何还要这么早的……”田小霜气势汹汹地喊到此处忽然顿住了声音，她惊讶的看着王雪梅，“娘，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今年有天灾，这些粮食我们收不到仓里吧？”
王雪梅摇头，“我什么都没说，反正这稻子得割了。”
“娘，有什么您就不能直说嘛，你这支支吾吾，听着人真难受。”田小霜着急喊道。
“我不说，你也没听到，有些事说了就不一样了。”王雪梅轻叹了一声。
辛香莲说道：“我明白娘的意思了，娘不是不愿意说，是不能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说了难不成我们受的灾还会更大？”田小霜嘟囔了一句，猛地闭上了嘴巴。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面杵了杵，轻声碎碎念了两句，“我什么都没说，没说。”
“如果村里人问起我们过早收粮这个事，你们就说，我失心疯了，拦不住！”王雪梅看了一眼两个儿媳妇，叮嘱了一句。
“外面千万不要碎嘴子，这些事就算你们说了，别人也不会信。现在如果没别的事，就抓紧帮我割吧，早点收，起码还能弄点儿东西。”
“哎，知道了娘！”辛香莲应了一声，拿起了镰刀。
田小霜环顾着那绿汪汪的田野，表情如便秘了一般，瘪着嘴角嘟囔道：“这多好的年景，多好的米，怎的就……心疼。”
念叨归念叨，但她还是拿起了家伙事。
王雪梅其实很讨厌一直解释来解释去。
但不解释，很多事情又做不了。
希望韩二爷能给家里那两个小崽子说道清楚吧。
要不然，她又得费一番口舌。
一道人影从远处的田埂上飞快的跑了过来。
人还未到近前，声音先传了过来。
“四娘，四娘，你快回家吧，二哥与里正打起来了。”
左手扶稻，右手挥镰的王雪梅猛地停了下来，“从军，你喊的什么？”
跑过来的小子，是韩二爷的小孙子韩从军。
韩虎的名字是他爹取的，这个则是韩二爷取的，跟韩平、韩狗他们，听着完全不像是亲兄弟，隔辈取名的差别有些明显。
“二哥跟里正打起来了。”
韩从军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支在膝盖上，猛烈喘息了起来。
不等王雪梅反问，大致喘匀了气息的韩从军，就接着说道：“也不知道怎的，里正今日忽然带着徐家寡妇来了，听那意思，好像是要分四娘您的家产，二哥不愿，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王雪梅被气的登时面色青紫，“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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