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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偷师


眼下这个时候,耕者不能种,斧斤不能用,渔者难撒罟,要是突然能多得一份奖励,谁不乐意?

    幸而奖钱不多,一等的一人三十文,第二等的不过一人二十文。

    王四郎自我安慰一番,躲了躲父兄的数落同白眼,也就过去了。

    然而等到了放饭的时候,竟是当场就派起了奖励。

    一张桌子摆在最前头,边上是一个大大竹筐,里头装的全是铜钱。

    今日的巡查队都站在前面,一人叫了名字,一人当场数,另一人当场派,铜钱敲在桌上,叮叮当当响,发完钱,再给一个竹牌,凭着那竹牌子去打饭,一等的另得一块大骨头一只卤蛋,二等的单多一只卤蛋。

    眼见着一队里排着的人,分明片刻前还跟自己没什么区别,正抱着碗等饭呢,突然就被叫出名字。

    而他们小跑着上前,又高高兴兴捧着钱跟木牌回来,或揣进怀里,或装进兜里,还有些张扬的,仗着自己腰带细,也不怕丑,直接当场解了裤腰带夹着裤子缠在腰上,瞬间就变成个腰缠三十文的“大户”。

    “神气什么!不过三十文,又不是三百文!”

    看到别人有钱,王四郎嘴上还硬,心里已经有些酸溜溜。

    等排到他,见得中午的菜色,韭菜炒猪血、茱萸豆腐干配上杂豆杂粮饭,本来要是放在往日,已经叫人格外惊喜,但今日怎么就提不起劲来。

    王四郎把碗递上前,口中不忘好声好气道:“姐子,能不能给老弟我多点猪血啊!”

    那婶子道:“都一样,都一样,一人三块猪血,我这手稳得很,绝不少你一点!”

    说着,果然给了一平勺韭菜炒猪血进他碗里。

    王四郎仔细数了一遍,果然三块,嘴巴上道谢,鼻子却是忍不住嗅了又嗅,眼睛更是控制不住地往边上的大锅瞟过去。

    方才排队时候就闻到了,眼下离得越近,那香味越不能忽视。

    多种香料搭出来的卤料,跟肉骨头、鸡蛋慢慢熬煮半日,里头浸透了骨头的浓香,又有桂皮辛甜、草果辛凉、八角暖烈、香叶草清、花椒辛香,茱萸温辣。

    尤其调味主味是酱油同豆酱,豆类本来就很鲜,此时一并彻底融入肉骨之中,和出来的那股子浑然天成味道,莽撞地闯进了王四郎鼻子里。

    王四郎只恨自己的肺不够大,不够强,不能一口气多吸一点那完全是勾魂夺魄的卤肉骨香。

    极深的锅,极浓的酱色卤汁,最上头浮着油,那油连成一大片一大片的,不是寻常油星,是酱骨架自己久卤煮出来的油。

    因下头还坐着微火,锅半开着,缓慢却持续地滚沸,让堆在最上边的几块酱大骨同卤蛋跟人玩捉迷藏一般,时不时冒出半个头来。

    介乎于酱色同红棕色之间的肉附着骨,哪怕隔着好几步,依旧可以靠肉眼看清楚上头纹理,有一块栽倒了,露出下头横坐部分,里头一道白色骨髓连着筋膜,不用吃,光看,就能想象其中究竟什么口感。

    干了一早上的活,哪怕偷懒,也是累的,谁人能拒绝这样一大块骨头肉?

    一边瞟,“咕嘟”一声,王四郎一边忍不住发出了咽口水的声音。

    这声音有点大,大得他都有些发懵——我这喉咙这么粗么?

    等一回头,他就发现不独自己,一应排队的人都盯着那只大锅,正吞咽着口水,声音虽不大,奈何无人说话,聚在一起,竟是挺明显。

    王四郎莫说没有资格吃酱骨架,连卤蛋都与他无关,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到了平常吃饭地方,早有一群人或蹲或站或坐地地在吃饭。

    见得自己一家人围在一角,他急忙追了过去,刚走近,眼睛就是一亮,叫道:“二哥,三哥,你们把肉跟蛋分出来了??”

    王老爹瞪了他一眼,给他分了一筷子,又道:“快吃,啰嗦什么!”

    到底王四郎晓得自己没出力,心虚得很,不敢再夹肉,把那拆过肉的脊骨架子抓了起来,放进碗里。

    他低头忙扒了两口饭,其中一口就混着刚刚那一筷子肉。

    肉一入口,王四郎就忍不住心中暗叫了一声——果然亲爹!

    这一口肉外头是瘦的,贴骨的位置却是连着筋膜同一点肥肉,细细去吃,瘦肉到底是有一点柴,但那瘦柴的肉因为久卤,早已酥烂极了,裹带着卤汁,又有肥肉同筋膜让出来的一点肥油同胶质。

    四者混在一起,肉味极足、卤味极浓,香味极醇,叫那粗嗓子粗口的饭都好吃得不得了。

    此时此刻,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他都顾不得抬头去躲,怎么都要咽下去这口带着饭的肉再说。

    尝到了肉味,王四郎就再无心去吃旁的,忙抓起那半块骨头往嘴里塞。

    成块的肉都拆下来了,但到底是脊骨,犄角旮旯地方,另还有骨头缝里,总有一些不易剥离的。

    他先吮了口骨头,吃到那混着肉汁并油香的卤汁咸鲜味道,本来站着,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总觉得自己分不出力气再站,要把所有精气神都放在细细吃这骨头架子上。

    越是骨头缝,那肉越是香,筋膜多,肥瘦相间,又因多沟壑,很能藏卤汁,一旦扒拉出来一口,肉香、油香、卤香就会糊他一嘴。

    啃而食之,全然是手、嘴、筷子并用,尤其从中掰开,吃到那骨锥当中的一道小小白色骨髓时候,他满口油脂,顺滑、细腻、厚重、香醇,又带着卤汁咸香,一丝丝若隐若现的辣,那种滋味,当真是给个皇帝也不做!

    左右也没有皇帝可以做!

    也是累了饿了,也是馋了,更是从小就是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有了吃的,从来都是什么都不顾上。

    一块酱骨架,吃得王四郎根本是目中无人,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同这骨头,吃得干干净净了,又把那一小块卤蛋给慢慢抿嚼了。

    蛋白外头是红褐色,也不知是不是卤久了,甚至有点微微发皱,里头蛋黄也带了一点卤色,吃蛋白的时候,很紧致,甚至有一点夹牙齿的弹感,吃蛋黄的时候,却是细腻、粉糯,沙沙的,虽然有一点干噎,但那噎感又卡得舌根处更香。

    等一应食物都吃完了,王四郎方才呼出一口大气,满足地舔了舔嘴巴上的糊油跟卤汁,只觉这日子过得,偷个小懒,吃顿好饭,偶尔还能添点肉,当真爽得不要不要的!

    下午再上工时候,父兄自然反复再催,王四郎依旧懒洋洋的。

    王老爹道:“中午那肉、那蛋,狗都没你吃得寒碜,这么嘴馋,自己好好出把力,我们爷三明日也捞个肉吃吃,不好吗?”

    王四郎想了想中午肉味,又看了看面前黄泥、石砾,又有大大石块,只觉手又软了,人也疲了,涎着脸道:“爹,我不是早产吗?打小多病,做不得辛苦事,你跟大哥担待些,明日咱们又吃二哥三哥,也顶好!”

    王老爹拿起手头铲子要打,王四郎撂下手里锄头就跑,到那茅房蹲了半晌,才慢慢蹭回来。

    他本以为此事这么久已经过去,谁知道回来时候,眼见就要到下工时辰,整个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却听他爹道:“老四,我跟队长说了,一会你去交一下号牌。”

    王四郎一愣,只觉自己没有听懂,问道:“交什么号牌?”

    王大郎道:“三郎年底就要成亲了,张家人好,那张四娘也是个心胸宽的,下聘只要了二十四礼,旁的并不逼催,可到底是办喜事,我们总不能仗着新媳妇一家子人好,自己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趁着这会子机会,我跟爹同二哥预备多挣一点,只当给三郎攒媳妇钱,你不出力,也不要拖后腿!”

    王四郎又急又臊,忍不住:“一天不过二三十文,能攒什么??”

    “你倒是好大口气!一天二三十文,要是天天能拿,一个月就是小一贯钱,我们四个能得小四贯,睡梦都不敢有这样好事!”

    王老爹也道:“卖个把两个月力气,买些材料回来,后头还能加盖两间房,正好给一间给老二,一间给老三,不至于挤脚!”

    王四郎简直不敢置信父兄背着自己,样样都筹划好了,忙道:“那!那也不用叫我辞工啊!我辞了工,谁人来接我位置??我又干什么??”

    “胡家老二来接你,他爹病了,正缺钱,急着想要得这一日三十文,只他同组的都不勤力——眼下不能对换,只好你们都辞了工,重新报名。”

    “那……那我要是分到都不勤力的一组,做不完工,岂不是要扣钱??”

    “你也晓得自己不勤力???”王老爹恨不得给自己儿子一个嘴巴子,“你爹我都四十多了,还在这里吭哧吭哧干,你这样年轻,好意思叫我这老的跟几个哥子紧顾你?将来娶了媳妇,你也叫你媳妇伺候你??”

    “爱干干,不爱干也别干了,饿死算了!”

    王老爹气得一脚就要踹,骂道:“我打死你这个懒家鬼!送你去地下见你太爷得了!”

    那脚还没踢实,就给给王大郎连忙拦住,又拼命给对面弟弟使眼色,道:“老四,别在这里啰嗦,还不快去辞工!”

    王四郎又怕挨打,又怕真个辞工,想到那胡老二一组,虽都是熟人,也正因为是熟人,更晓得彼此底细,都是好吃懒做的。

    给他们三个在一组,人人偷懒,谁人干活?莫说奖钱,只怕连工钱都拿不满!

    再一想从前三哥厚道,对自己诸多照顾,一家人眼下都给他攒钱娶媳妇,自己都已经这样大了,要是一点力都不出,将来哪里有脸见新嫂子,只怕日后看到三哥都不敢抬头。

    今日这样的大骨架子,要是不被自己带累,一家肯定人人都有,虽不能吃肉吃饱,可又有钱,又有如此好肉——左右只个把月,咬咬牙,挺一挺就过去了……

    王四郎思前想后,到底重新掉了个头,回得自家工地上,厚着脸皮喊爹,又喊大哥,最后道:“再给我一次机会罢!明日一定好好做,不拖后腿——我也想给三哥攒媳妇本!”

    ***

    数千人的工地,有勤力的,自然就有偷懒的,王四郎这样的人并不少见,从前都分到一组了,众人碍于面子,哪怕吃了闷亏,虽然吵嚷几句,到底忍了。

    眼下有了肉,又有了钱,一应人都变了脸,不少人都要重新团组。

    一番变动下来,本来那等做事卖力的用尽方法进了一组,懒惰的莫名也分到了一起,要不就转变了态度,认真干活,要不就是次次检查过不了,最后被退工。

    而河道上,好似只付出了不多的一些钱,另又给了些肉菜,人数也没有增加,每日进度竟是快了几乎三成,做活的质量也提高了不少,至于那吴公事来时候,也再不嘟哝那挖出来的新道地面凹凸,自己不好下埽云云。

    此是后话,提过不表。

    河道上一应事情按着进度推进,当天下午,宋妙带着一众厨娘子早早把伙房事情处理妥当,因当天是立夏,本该过节,即便出了意外,依旧按着先前计划,一刻也不耽搁,安排众人快快回了城,各自同家人亲友团聚。

    她已经听说了河道上险些闹出械斗的消息,更有伙房巴豆之事,知道韩砺等人必定忙得不行,使人去问,果然都说要晚点才能回去。

    那回信的人道:“本来吴公事同韩领头两个今晚是要睡在棚屋的,听得小娘子使人来问,立刻就改了主意,都说要回官驿。”

    宋妙晓得近来人人都忙,好容易熟手了些,还以为能松口气,偏偏一下子又出了两桩事。

    虽然还有些心有余悸,但她一想到难得立夏节气,大好日子,很不愿被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影响了心情,计划着要给众人同自己做一顿好的,安慰一下胃。

    刚回到官驿,进得厨房,那张厨子同侄儿见了她同大饼,立时就打起了招呼,又调侃着抱怨:“可算见得你了!前次跟我说,叫我帮着打点你这虾,我只以为两三天,一口答应,结果你一去恁多日子不见冒头,早上不见你,晚上不见你,偶尔见了面,也来不及说几句话,害我日日来的路上,都要想着去哪里给捞点浮萍水虫回来!”

    那侄儿学徒也笑着道:“小娘子不厚道,害我连日去挖蚯蚓,只怕把你这大虾给喂瘦了!”

    听得二人打趣,宋妙忙去看那角落里那大桶,果然里头前次张四娘送来的虾仍旧活得好好的,张牙舞爪不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还大了不少。

    她笑吟吟福身道:“多谢二位帮忙照料,喂得这这样辛苦,今晚做了出来,当真要尝一口再回去!”

    “还用你说!”张厨子哈哈一笑,“今日立夏,正好我这里也新买了些虾,同你那一桶是一个品种,前次听你说要做爆头虾,那做法着实没听过,你若不怕被偷师,我二人给你打个下手?”

    宋妙笑应道:“这样简单菜,偷什么师,张公厨看一眼,吃一口,就知道是怎么做的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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