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老夫今年九十八，正是耍横的时候！

李宽这封满是不耐烦的电文送到李世民手里，当天晚上他就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搅和得杨妃睡不踏实。

杨妃迷迷糊糊抱怨了两句，李世民干脆不睡了，凌晨三点起来跑到雪地里练剑。

卸甲多年，他的一身武艺早已懈怠了。

一套轻盈的剑法演练之后觉得没有活动开，他便让人把跟随自己多年的长枪拿来。

可是他已经发福的身体早已无法支持他将长枪随心所欲的舞动了。

一套枪法演练到一半便觉得手中长枪重了数倍，挥舞起来动作都严重变形了。

“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身上的疲累感让他更加的烦躁了。

李宽的回电让他意识到，这次针对长孙无忌的圈套很可能就是李承乾联合一帮子小年轻搞出来的。

如果是李宽设计出如此精密且无解的计划，他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放到李承乾他们身上，便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后辈的成长是好事。

李承乾、李元昌、李景勉等人，包括李丽质和李敬，他们越是表现的好，越是说明大唐后继有人。

只是这些个小家伙成长的未免有些太快了。

李承乾还好，整天看着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又有他的亲身教导，就是傻子也该开窍了。

李元昌他们可没有李承乾的条件。

他们离开长安时还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才跟着李宽学习了不到两年，一个个的就成精了。

李世民本来就担心李宽教出一堆的小李宽来。

一个李宽对皇家和帝国而言，是天降的福星。

可要是一堆李宽，未必就是好事了。

他能感觉到，这些小家伙们只是学到了李宽敢于挑战和质疑一切的精神，却是没有学到李宽的敬畏之心。

李宽行事再怎么出格，总是有分寸的，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更知道所有事情的底线在哪里。

那就是不能挑战皇帝的意志，不堵死所有的退路。

李承乾他们这次设计长孙无忌已经触及到了皇帝的底线，是在挑战皇帝的权威，而且这些小混蛋是一点后路都没留。

李世民并不惧李承乾的挑战，他自信可以压制住这个太子。

但是李承乾加上李宽的这群学生，却是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威胁。

这种感觉让他很是纠结。

要不要及时打压一下太子和这些小家伙？

长孙无忌要不要保？

要不要警告一下李宽，让他教学生的时候做些保留，别什么东西都教？

......

他纠结着纠结着，便到了鸡鸣唱白的时候。

雪停了，李世民的思绪却没有停。

他想找人倾诉一下心中的郁结，便把目光投向了龙首原下的楚王府方向。

李俊彦或许能给他开解一下。

天还未彻底放亮，皇帝便来到了楚王府中。

他还在纠结要不要这么早去打搅小老头的时候，小老头已经拎着扫把边扫雪边朝他过来了。

“李老，这些杂务交给府中人去做便是，哪里要劳动你。”

李世民朝他打个招呼。

李俊彦放下扫把，赶紧把他让进屋里，“陛下如此早过来，可是有事找老朽？”

李世民接过他递过来的热茶暖着手，“心中有些困惑，想看看李老能否帮我排解一些。”

李俊彦坐到自己的躺椅上，微微笑道，“长安街面上传开了，昨日魏玄成、长孙无忌、江夏王、房玄龄等人在大明宫外斗殴。”

“堂堂国相司空之流行如此儿戏之事，让几十万人看了笑话，陛下难免心烦。”

李世民道，“既然李老已然知晓此事，可是知其背后的计较？”

“汉王和长乐公主等人刚回来，房玄龄他们就打了一架，想必是这些小家伙们惹出事来了。”

“的确，他们居然瞒着我与金官，联合太子设计辅机。”

“这是好事呢，太子能在陛下和楚王眼皮子底下设计三公，还成事了，太子青出于蓝，老朽恭贺陛下了。”

“李老说笑了，我愁的就是这个，高明他们太过分了，完全没有分寸。”

“陛下怕了？怕他们变成下一个楚王？”

“嗯，大唐只需要一个楚王。”

李俊彦摇摇头，“陛下有些庸人自扰了，一个楚王是楚王，全天下都是楚王，他们还是楚王吗？”

“陛下让那么多人去岳州的时候，便该知道有这样的结果。”

“有些事既然做了，也有了后果，后悔是没有用处的，陛下，老朽说句大不敬的话，你应该跟楚王学学了。”

李世民拧眉，却是没有生气，“我该跟他学什么？”

“楚王并不是什么全才，但他知道怎么找到擅长某些事情的人，也知道如何发挥出这些人的用处。”李俊彦道，“陛下识人用人的本事没得说，只是困于一些原因，忽略了这些而已。”

他指指屋里的暖气片，“暖气片能让屋子里暖和就好，是谁烧的火，于老朽而言并不重要，那是管事和账房该操心的事。”

李世民有了一丝的明悟。

他想起了岳州县学课本上的一句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所谓旁观者清，他这个皇帝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误区。

在此事中，他放错了自己的位置。

那些小家伙成长的再快又如何？

无论他们成长到何种地步，说到底，终究是他手里的棋子罢了......

“多谢李老指点！”李世民放下茶杯，朝他拱拱手，“我还有一事想请教。”

“陛下折煞老朽了。”

“关于辅机......”

“老朽明白了，长孙无忌此人心思缜密，未必不知自己的处境。”李俊彦点到为止，笑道，“陛下，老朽也有个问题。”

李世民道，“此处没有外人，李老有话不妨直言。”

李俊彦看看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三分，“陛下不觉得老朽是向着楚王的？”

李世民摇摇头，“李老的阅历无人能及。”

李俊彦道，“陛下这是给老朽留颜面了，其实，有时候老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楚王府的人。”

李世民道，“李老若是想要入朝，可任尚书令。”

“不必了，前些日子孙思邈来过，他说老朽安稳在王府待着，兴许还能苟延残喘个五年八年的，若是如早前那样劳心忧思，怕也就是一两年的光景了。”

李俊彦道，“陛下不是一直想知道老朽留在楚王府的原因吗？”

李世民没回答，就那么静静的喝着茶水。

李俊彦自顾自道，“太上皇搬出太极宫的时候就没有危险了，那时老朽便该找个僻静之所了此残生。”

“奈何楚王对老朽说了一句话，他说，这人啊就没有个知足的时候，不知足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老朽觉的这话有道理，反正是躲不开，能在这王府有个容身之所也不错，也就留下了。”

“这楚王府呢，秘密很多，楚王的秘密更多，不过老朽一把年纪，早已没有了什么好奇心，也没有了拼命的勇气。”

“老朽在楚王身上也看到了暮气，只是他身上的暮气与老朽身上的不同。

老朽是真的垂暮了，楚王却是因为看得更高更远。”

“楚王总是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会碾碎所有前路上的阻碍，再闪耀的人物最后也不过是史书里的冰冷文字罢了。”

“你说楚王小小年纪，为什么心里却是住着个仿若活了千百年的老叟呢？”

“今日看到你内心惊惶的样子，老朽想通了。”

李世民听着他的自言自语，仍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李俊彦似乎也不在意，继续自语道，“再怎么神气的人都会害怕，这是人的天性，改不了的。”

“你呀，跟所有人一样......”

小老头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说到后来，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听到他的鼾声，李世民起身，取了毯子盖在他身上，低声道，“好好休息吧，长安很快就会变得无比喧嚣，那时候想睡个好觉都难了。”

来到院中，他问候在外面李君羡道，“孙神医到了长安，为何不禀报？”

李君羡躬身道，“回禀圣人，臣并不知孙神医行踪。

楚王殿下上次通电寻找神医下落，一直无人汇报，臣真的不知孙神医到了长安，请圣人降罪！”

李世民坐到廊下，“去问问明路怎么回事。”

没多久，明路和李君羡一起过来。

“陛下，孙神医只在王府逗留了不到一刻便离去了，一出王府，臣的人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臣以为此刻孙神医该是快到岳州了。”明路如实禀报情况。

李世民皱眉，“胡闹，为何不留住他？”

孙思邈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找他的难度太大。

李世民早就想把这位大神招到身边了，可惜一直没找到人。

半夜练枪时的那种疲惫和无力感让他的这个想法变得迫切起来，一听李俊彦说见过孙思邈，便动了心思。

明路有些懵。

孙神医那样的人物是我想留就能留得住的？

见他一脸无辜，李世民有些回神。

这事儿的确跟他无关。

“去给楚王发报，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孙神医送到长安来，还要想办法让孙神医留在长安！”

“是，臣马上去发报。”

岳州这边，李宽正跟对面的老头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闻乐把老头子的来电送了过来。

李宽看过电文，再看看对面的枯瘦老头，嘴角勾起道，“事情还真够巧的。

道爷，你比你那个弟子值钱多了，看看吧！”

他把电文推到了老头面前。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李世民心心念念，隔着千里都想要的孙思邈孙神医。

孙思邈这次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的得意弟子罗天在楚王别院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人整个都快废掉了。

罗天多傲气的人，平时都不正眼看人的，天下英雄在他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

可就是这么一个傲气凌云、被视为陆地神仙一样的人物，见到师父的时候，抱着师父的腰哭的跟个五岁孩子似的。

他心里的委屈和满身的刀口、针眼，孙思邈不用问都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在楚王这里，他的得意弟子就是单纯的实验材料！

他本来就不认同楚王提出来的那套医学理论，两人之间的分歧很大，楚王还如此对待他的弟子，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了。

孙思邈气呼呼的拿起电文扫了一眼，不悦道，“天下的病患千千万，老朽还救不过来呢，皇帝执掌天下，竟然如此自私自利，有失帝王风范！”

听到他给老头子打的差评，李宽更乐了，“嘿嘿，这话你得当着李老二的面说才有效。”

“道爷，其实在批判李老二这件事上，我们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孙思邈把电文放回到桌子上，没好气道，“别跟老夫套近乎，老夫今年九十八了！”

李宽横眉道，“九十八怎么了？九十八就能耍横了？”

“你这话真说对了，老夫九十八了，耍横不应该吗？”孙思邈一拍桌子，一双跟他年纪极不相称的明亮眸子恶狠狠的瞪着李宽。

李宽顿时无语。

这年头，只要你年纪足够大，便自动在官方机构面前有了特权。

以老孙这年纪，他就是在大朝会上朝李老二甩狙撒水，李老二都得忍着。

当然，这是在官面上的理论结果，私下里李老二会不会把他的狙给缴了就很难说了。

但毋庸置疑的是，活到老孙这个年纪，李宽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尤其是老孙的名气足够大的情况下。

李宽敢保证，他现在就弄死王龟年，没人会放一个屁。

可是他要敢动老孙一个手指头，不只是他，连带着李老二都会被唾沫淹死。

不过李宽从来不是吃亏的人，嘴上吃亏也不行。

“老孙，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你一把年纪还不知道怎么教弟子，可见你这个老头的修养也不咋滴！”

李宽道，“我不跟你一般计较，罗天做错了事，也用自己的身体赎罪了，这叫两清。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老孙，我不追究你这个做师父的责任你就该偷着乐了。”

“我告诉你，我这边的进展好得很，没你，我照样能培养合格的医者！”

“带上你那个没名堂的徒弟赶紧走，我就不留你吃午饭了！”

“闻乐，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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