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6 章 有几个妈？

电话那头的李怀德，脸上的笑意如同初春的薄冰，缓缓凝结，下沉。

赵明捅的篓子就算正中他下怀，让他有机会动一动这个位置，但此刻人在河北，赵明代表的，就是轧钢厂的脸面。

“哎呀，仇老哥，赵明同志这个人啊，做事过于认真了些。”

李怀德圆滑的说，“就是有时候太专注技术细节，难免看问题显得不够全面，有点一根筋。让您见笑了，回头我们班子内部，一定好好统一思想，强化大局意识。”

“统一思想？”

仇厂长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几分冷意。

“怀德老弟，我看这不仅仅是认识问题，是思想站位需要拔高啊，国产替代进口，这是上头定下的调子，大方向是红线！”

“可你们这位赵大主任，心思活络得很呐，一门心思扑在国际视野上。”

狗东西，是有几个妈呀？

敢这么瞧不起他们钢铁厂做出来的东西。

“对我们厂搞出来的东西，那叫一个关心则乱，那份细致入微，连我们车间核心测试区都放心不下，非要亲自下场指导指导。”

仇厂长的冷笑很是明显。

“呵呵，这份热情差点就帮了倒忙！要不是保卫科的同志，及时请他出去冷静冷静，今天的测试结果……还真不好说。”

“这样的人放在关键的技术口，特别是掌管设备引进的环节……怀德老弟，你厂里人才济济，但也得讲究个人岗相适，对吧？别让一颗螺丝，坏了整部机器。”

“是是是，仇老哥您这话真是一针见血！批评得及时、到位！深刻！”

李怀德嘴上应承得飞快，心里早已将赵明骂了千百遍。

他知道仇大熊这人记仇，赵明这次不仅得罪了钢铁厂，连带着他的脸也丢在河北了。

“仇老哥，这事儿确实是赵明欠考虑，给您和贵厂添了麻烦。”

李怀德压下心头的火气，姿态放得稍低了些。

作为一厂之长，他必须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不过，看在咱们多年的老交情，还有我们厂的仲民同志，这次力挽狂澜功劳的份上，这事儿咱们内部消化，就别往外扩散了，如何？算老弟我欠您一个人情。”

“道歉就免了。”

仇厂长声音消融了一些，却透出更深的东西。

“我这个侄女婿这几天几夜连轴转，人都累脱了形。你们轧钢厂要是人才溢出，容不下这种实干家，完全可以让他来我们钢铁厂，要是平调不合适，我再给他升一级也不是难事。”

“侄女婿？”

李怀德握着话筒的手一紧。

张仲民这是已经跟冯家定下来了？

“哎哟老哥！”李怀德恍然大悟。

“仲民这事儿瞒得可真够严实的！您也是，怎么不早跟老弟我言语一声啊，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嘛。”

他语气变得亲昵而笃定，“您就放心吧，可能是他这天太忙了，没跟您说，仲民在我这儿，那就是自家兄弟，前程、担子，一样都少不了他的，保管不会亏待他。”

电话那头，仇厂长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

“行了，客套话不多说了。”

两人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干脆。

“李厂长，我相信你是个明白人，会处理妥当的，别让真正干事的人寒了心，同样，也别让不合适的人，占着不该占的位置。就这样吧，有机会一起喝酒。”

话音未落，听筒里已传来急促的忙音。

“好，有老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改天一定登门拜访，咱们好好喝两盅，让我也见识见识老哥您的酒量，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海量。”

李怀德对着忙音兀自说完场面话，才将听筒扣回座机。

“啪！”

一声闷响，李怀德的手拍在桌面上。

坐在旁边沙发上，正在小口喝着热茶的王天来，端着杯子的手稍微顿了一下。

茶水在杯中晃了一圈，却一滴也没有溅出来。

仿佛只是被那声响惊扰了品茗的雅兴，慢悠悠地将茶杯放回茶几上。

“赵明！”

王天来还是自顾的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壶里续上热水，等着给一个空杯子倒上以后，说道：“李厂长消消气，你说的赵明，是计划部的赵主任吗？”

他明知故问，语气里不带任何指向性，纯粹是确认事实。

“除了他还能有谁！”

李怀德背着手在办公桌后踱了两步，又站定，指着电话机将和仇厂长的对话，又复述了一遍。

其实他不用讲，王天来单从他刚才打电话时说的那些，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他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李怀德这是想借力。

“张仲民同志的表现，倒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他这刚当上后勤主任，没想到他在技术层面上，还这么有水平。”

王天来不知道冯家，听到张仲民是仇大熊的侄女婿，就有了想法。

“赵明同志这次确实欠考虑了，方式方法上，容易引发误解和矛盾。”

李怀德带着笑意的看着王天来，“王主席的意思是？”

王天来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不疾不徐。

“李厂长是行政一把手，干部使用是您职责所在。我作为工会主席，主要是关心干部队伍的稳定和成长。”

“赵明同志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把放在相对远离复杂协调的岗位上，或许能让他发挥所长，也能避免类似这种不必要的摩擦？”

明升暗降，将赵明调离决策核心。

“嗯……”

李怀德沉吟着，王天来的提议正中下怀，而且理由充分，面子上也过得去。

“王主席考虑得很周全，不过，赵明同志是沈书记很看重的骨干，调整他的岗位，恐怕需要和沈书记沟通一下，听听书记的意见。毕竟，这也涉及干部队伍的稳定。”

王天来说：“李厂长说得对，沈书记一向坚持原则，顾全大局，相信他也会从全厂工作的角度出发，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好。”

李怀德喝了一口茶，说，“那就请王主席稍坐片刻，我这就让人去请沈书记过来，咱们一起碰个头，统一一下思想。”

“行，那我就在这里等。”

他按下内线，说道：“喂，请沈书记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每人知道聊的如何。

只是茶几上的三个茶杯，李怀德的杯子空了，沈书记的满着没动，王天来的喝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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