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克利切小时候遇到过一只猫,一只异色瞳的白猫。
那只猫趁大人们讨论事情时,溜进了屋子里,爬进厨房去偷吃的。那天克利切负责在里面洗盘子,发现那只脏兮兮的流浪猫正在舔着面包篮里的残渣。他用扫帚窜它、骂它、嘘它、叫它小畜生,让猫赶紧滚蛋,不然等会社工发现了一定会把它的皮剥了的。那只猫没和街道上凶悍的野猫一样,跳起来抓挠咬人,只是咪呜咪呜、哀声轻叫着。
它卷着尾巴趴在地上,翻滚着露出肚皮向克利切示好。孩子心软了,将扫把放在一旁,把自己偷藏在衣裳口袋里的肉干拿出一条来,蹲下去丢给猫咪,让它吃完赶紧滚蛋。
白猫舔着爪子,摇着尾巴吃完了那条肉干,又向克利切走来,蹭着他的裤腿,似乎期待着这个人类能够多给予自己更多一些食物。克利切犹豫了一下,伸手想要抱住那只猫咪,想要好好摸摸它。
它却突然伸出爪子,狠狠挠在孩子的右眼上。
等大人们听见他的惨叫赶来厨房时,那只猫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躺在地上捂住眼睛痛呼的克利切。他们紧急把他送去了医院,医生检查了克利切的伤口,说眼球已经被猫爪刺穿,晶状体和玻璃体黏糊糊的搅成一团,从他的眼眶里流下来——为了防止伤口进一步感染,要立刻准备做摘除手术。
那只异色瞳的猫挠瞎了他的右眼,却给了他颗玻璃做的假眼。
不过,克利切并不讨厌猫,他甚至很喜欢猫——那只白猫教给了他一种生存之道:示弱、潜伏。然后再出击。他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愧疚,也会觉得对不起瑟维,但他永远不会后悔。
瑟维第一次遇到克利切•皮尔森时只有十九岁,还是个见习魔术师。他推掉了家里给自己安排的大好前程,跟随伟大的魔术师约翰•亨利•安德森学习如何让鸽子从帽子里钻出来、如何被锁在水缸里然后逃出来、如何将剑刺入人体而不使他们流血、如何将纸牌上的红桃A变成方块1。
安德森不是个真正的好老师,对于他们这样的见习弟子总是训斥多过和颜悦色,喜爱愚笨而忠诚的、讨厌聪明而富有才华的。瑟维第一天入门就因为出身富贵被给了个下马威——他的老师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他手法生疏、技巧粗鄙,又说他娇生惯养,吃不得苦。
他唯唯诺诺的笑着被骂,心中一口闷气无处可去。瑟维发誓,要是自己有一天能够独立了,他一定要把老头这些年干过的见不得人的事全报给八卦小报,让他名声扫地。那时他刚成为魔术师一年,上不得台面,只能在后面做些打杂的活。师兄师姐们在舞台上收获鲜花和掌声,他就要负责在台后把那些粉丝寄托着赞美的鲜花丢进垃圾桶里,帮忙着递送道具、处理突发情况、低声下气的听那些前辈的抱怨。
魔术团里的人私下都很惹人讨厌,但它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其乐融融,人气高涨。
那次,为了伦敦的慈善巡演,安德森提前三天到了白沙街私立孤儿院做准备。一整个剧团驻扎在孤儿院里,院长帮着剧团成员找空房间入住,叫来了几个社工。克利切是其中一位,说话有些结巴的带着瑟维和他的师兄师姐找到备用的空房间里去,穿过孤儿院有些破旧的走廊,瑟维好奇这里到底存在了多久。
“请...请往这边来。”
师兄师姐已经关上门准备休息了,瑟维还在盯着窗外发呆,克利切又对他喊了一声,见习魔术师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对方走进小屋子里——有股霉味、还有灰尘,不过对于一个贫穷的孤儿院来说,这样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他也就没抱怨什么。克利切似乎准备转身就走,瑟维叫住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的青少年,问他之后的行程安排。
克利切犹豫的嘟囔了一会,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青年回答说自己不知道,因为上面还没给具体安排。瑟维又问克利切这些事都是由他们这样的护工来负责吗?对方点点头,又补了一句他们这些护工大部分都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对这熟悉极了,各位老爷不用担心到时候会出岔子。
他们就这样零碎的聊了起来,瑟维看着对方一开始还试探着说话,到最后直接坐在椅子上盘起腿,兴奋的开始讲孤儿院的黑历史。那年,才十七岁的克利切咯咯笑着,告诉瑟维吃这里的粥要特别小心,有时候里面会混上一粒一粒的黑色老鼠屎,还有等到晚上他睡着时就能听到孩子们的哭声和吵闹声了,希望他不会失眠。
见习魔术师问克利切,他这么讲这里的坏话真的没问题吗?护工变了变脸色,盘在上面的腿换了一只。
“是哦,克利切都说了那么多,也该你给我讲讲了。”
瑟维本来想用我们又不是朋友来推脱,但这个年轻的护工似乎特别自来熟,他也不好推脱。思索了一会,他决定给克利切讲些小魔术的机关把戏,想着反正这些基础的东西也不会拿来上台表演,直接说穿也无妨。对方一愣一愣的听着瑟维说这些,沉思了一会:
“这就是在骗人啊。”
瑟维皱了皱眉,稍微有些不快的告诉克利切,魔术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杂耍技艺,他要是直接概括成这样,恐怕所有的魔术师都会觉得这是一种侮辱。克利切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粗了,连声道歉。看着瑟维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年轻的社工又嘀咕着说:
“我也没上过几年学,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是很厉害的了,克利切以后有机会也想学魔术.....对了,这个技术应该不好学吧,不知道搞不搞得懂。”
“也不难,”瑟维抱着手说,“就是规矩多,烦。”
“这听起来倒是和这很像。”
不知不觉间,他把在魔术团里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也和克利切说了,感觉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消散了不少。也不能说一见如故,但这个人确实少见的给了瑟维一些亲近感。
总算有些好事发生了,他想。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瑟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钱包里的钱和家徽不翼而飞。
报案之后他本来没指望这事能够被查出来的,毕竟孤儿院人多手杂,谁知道他的钱跑到谁手里去了。孤儿院贫穷,自然也没有监控,其他同事只说瑟维该怪自己,出门在外本来就该看管好自己的财物,他身为一个商人的儿子竟然不知道这些,看来是养尊处优惯了。
表演头天晚上他在舞台后面打扫杂物,听见有人这么说,没忍住,把手里的道具往那边丢了过去。结果就是他难得的上台机会被取消了,还被勒令道歉,闷闷不乐的坐在幕后的纸箱上听着舞台上悠扬的音乐和报幕声。
回走廊的时候,他迎面撞上克利切。护工似乎刚刚干完杂活,身上粘着些灰尘,他看见瑟维似乎有些惊讶,问黑着脸的瑟维发生什么了。
“钱包被偷了,里面还有个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魔术师有些烦躁的把外套脱下,拿在手里,“然后,我还搞砸了明天的演出。”
抬头看了看克利切,瑟维发现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问他难道有头绪。克利切连忙摇摇头,说他觉得孤儿院的孩子应该做不出这种事,可能是来贼了或者其他义工干的,总之警戒已经加强了,他不用太担心。
魔术师嗯了一句,晚上锁门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窗户的位置,发现窗台上有一个脚印。
第二天演出开始时,他在后台忙了一会,随即发现已经没什么自己要干的事情了。他想起窗台上的那个脚印,总觉得不太安心,打算趁着人群都留在这里时悄悄溜回去看看。瑟维检查了一遍房门,确定都已经锁好了,总觉得不太安心。思索了一会后,他决定到外面去,看看窗户那边。
人群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他穿过带刺的孤儿院花丛,边咬牙抱怨着,边发现他隔壁师兄师姐住的房间窗口那有个一闪而过的人影,连忙忍耐着被倒刺刮过的痛楚,走了过去。他扒在窗台上向里看,发现窗户虽然开着,但屋子里好像没有人在.....
他也翻了进去,踩在地上,耳朵捕捉到旁边的衣柜里传来一丝响动。瑟维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猛地拉开一看——克利切用一副滑稽而古怪的神情惊恐的看着他,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瑟维吓了一跳,差点往后跌坐在地上。年轻的社工手疾眼快的把瑟维拉了进去,顺手关上了柜子,打开怀里藏着的手电筒,要他安静,紧张的求瑟维噤声。见习魔术师愣住了,第一次见到贼要捉贼人闭嘴的,有些恼火的扯住对方的衣领,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没想到克利切没有站稳,他往上这么一扑,直接压着克利切倒了下去。
柜子里传来一声闷响,克利切脸上的表情变得更惊恐了。瑟维看着对方的脸,盯着那两只颜色不一样的瞳子,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紧缩。柜子里的空气有些沉闷,两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安静的盯着彼此,一言不发。
隔了一会,克利切有些奇怪而胆怯的问:
“.......怎么会有一股酒味?”
瑟维深吸一口气,脸庞涨的有些发红,见习魔术师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昏,开口告诉克利切:
“那是我的信息素......”
总而言之,等魔术师回过神来时,那个Beta已经翻出窗户逃跑了,留下柜子里的湿痕和一个裤子没穿好的魔术师。克利切刚刚告诉过瑟维,他是被指使着才去偷盗的......瑟维思索着这一点,也清理完现场,跟着克利切一起翻窗逃了出去。
之后回到房内的师兄师姐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衣柜里还少了几件衣服。瑟维站在一旁看警察问话,提到克利切的时候,见习魔术师面无表情的说自己看到过社工,他有不在场证明,他可以保证,克利切绝对不会是犯人。
瑟维看见那个Beta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惊讶。
隔天早上,他发现自己的窗户开着,家徽放在桌子上。瑟维松了口气,想着这事终于结束了。结果又过了一天,他发现自己一件价格不菲的衣服没了,家徽又失踪了。他带着怒气去找克利切时,发现Beta正拿着那件外套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发现瑟维直接找上门来,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最后低着头认错。
他把家徽给了瑟维,但还是抱着衣服不愿松手。瑟维头疼的揪着克利切的耳朵说他是什么毛病,怎么一定要偷东西。克利切哭丧着脸说自己也忍不住,但就是想要偷。社工犹豫了一会,又问瑟维那天怎么会突然和自己做那样的事,魔术师也直白的回答不知道,但就是一时兴起——实话是魔术界虽然卵,但他的经验也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见习魔术师最后还是把瑟瑟发抖的社工给放了。随后,在表演开始的第五天,安德森先生有些恼怒的说自己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被偷了,不得不终止慈善演出。魔术团们离开了孤儿院,到别处去住宿,临走时,瑟维在花园里看见克利切站在二楼的玻璃窗里,拉着其他孩子们的手和他们说话。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克利切在瞒着自己,这让瑟维感到不安,奇怪的是他在离开孤儿院后又会时刻想起那双异色的眼睛。于是,一年后跟着其他魔术团重新回到这里巡演时,他拿克利切偷窃的事为要挟,强迫着对方去做了自己的魔术助手,带着他离开了孤儿院......
然而,魔术师没有想过,那是这辈子他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重申一次,克利切并不讨厌猫,他甚至有时会觉得自己同那只猫有相似之处——一样的讨好他人、一样的凶狠、一样的潜藏不露着。瑟维此前从没有想过的是,“阿斯拉的假象”并不是一笔财富,反而是某种威胁:这个”魔术“的使用者在几百年间总是不断的被人盯上、被陷害、谋杀或者撞上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为此,克利切决定把它从瑟维的身边偷走。
他清楚自己做的到。
并不出于善意,Beta只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无论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他自己。
用右手手指轻轻扣出自己那颗蓝色的玻璃眼珠,晃了晃,把它像一个小盒般打开:瑟维镀了金的家徽被装在里面,展现在那些人的面前。克利切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藏在黑暗里的人们说:
“克利切想和你们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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