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102）
他们本来按照特蕾西小机器人指明的方向前进着，然而突然间，美术馆在他们的面前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墙壁向着他们的方向挤压过来，身后的道路则被漆黑的阴影吞噬着，不断消失。来不及多想，凯文拉起伊莱的手朝前跑去，问特蕾西那边发生了什么。
“机器人好像坏了，”穆罗抱着小机器人，边跑边用手敲打着，发现它冒出一阵黑烟，“我们.....接下来好像只能靠自己了。”
“克拉克先生，”凯文问身旁的人，“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马上.....”头脑一阵眩晕，伊莱有些勉强的回答着，“我和哈斯塔大人的连接刚刚中断了一下.....有某种神秘的力量突然出现了，掌控了这片空间。”
他们跑到雕塑馆所在的位置，发现变化暂时中止了，停下来休息了一阵。借由纽带，伊莱感觉到一阵温暖的力量正从哈斯塔那边输送过来，头部的疼痛得到了舒缓。他松了口气，重新闭上眼，在心里问黄袍的主。
“哈斯塔大人，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伊莱，”哈斯塔浮于高维凝望着迷宫中心的异变，缓缓说，“和汝类似的人就在刚刚出现了......那个唤作诺顿的人，他在之前切断了与另一侧的联系，从而摆脱了原本应至的命运。然而，现在他想起了一切，断了的联系，也就自然而然的接续上了。”
“诺顿......吾主，他会如何？”
“作为代价，他会先吸收周围生灵与那片世界连接上而获得的报应，进而，他会和此处融为一体，开启道路。最终，他或是去到那边，或是与此处一并迎来消亡。”
“也就是说.....”伊莱抓紧自己的袍子，稳住急促的呼吸，“诺顿先生，可能会消失。而困在这里....甚至整个伦敦的人，可能都会死。”
凯文发现青年的脸色越变越白，有些不安的拍了拍伊莱的肩膀，问他没事吧？穆罗试图修理机器人，竖起耳朵警戒着周围的声音，隔了一会听见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传来。他抬起头，看见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勺上就被抵了一把枪。
“这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玛尔塔拉动保险，警惕的看着周围，辨认出这里的两个人应该是警察，剩下一个她倒是很熟悉，现在想来恐怕是和薇拉类似的邪教教团教徒，怪不得当时会表现的如此缺乏常识。她刚刚和杰克分开没多久，就撞上了空间的扭曲变形，被逼迫到了这里。伊莱继续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闭着眼睛。
“小姑娘，放下枪来。”
凯文看着他，眯起眼睛。
“你用枪指着的那个家伙首先就不会被这种事吓到，他没对你出手，只不过是尊重女士而已。我们现在和你一样，并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你们是警察，对吗？”
“对，就和你是枪击案、绑架案、抢劫案和杀人案的嫌疑犯一样。不过......”
小组组长拉了拉帽子，提醒玛尔塔。
“我们现在碰巧没时间和精力逮捕你，相反，我们有些事想要从你这里弄清楚。”
“我没什么可回答你们的。”
“不，这很重要，所以我必须要搞清，”凯文清了清嗓子，看着玛尔塔伤口里渗出的蓝色脓液，“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曾经为了那个飞行员亨利做过时间旅行，并且被不得了的东西盯上抓伤了，是吗？”
穆罗感觉自己脑袋上的枪抵得更紧了，在心里暗暗叫苦。虽然不会有事，但谁都不希望自己脑袋上被开那么一枪。你怎么知道？玛尔塔沉着声音问凯文，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与反应。
“虽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但还是遇到过你这种状况的。”
他边说，边耸耸肩。伊莱也睁开眼睛，看着玛尔塔身上的伤口，对对方做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玛尔塔小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寒暄免了，”虎人摇摇身后的尾巴说，“你们想做什么？”
伊莱想着哈斯塔交待自己的话，开口告诉玛尔塔：
“我们希望您能和我们一道，到迷宫的中心去.....然后在那里，带着诺顿回到一天前。”
杰克向前走着，抛下身旁的小机器人。它看起来已经彻底坏了，刚刚又被变形的墙压住，挤成了破破烂烂的模样。画家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到哪都坏事成群。就和小时候一样。他回忆起很久以前这样孤身一人绝望无依的境地：那天他不知为何和父母走散了，一人在修道院里走着，迷迷糊糊间被关在一栋漆黑的房间里，度过了很久。“杰克”就是那时出现的，一直伴随着他，对他说些吊诡的窃窃私语：
“你抢夺了我的身体，而终有一日，你会把它还给我的。”
拜“他”所赐，杰克觉得自己人生的前半都是浑浑噩噩度过的，时常想不起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又为什么要如此做。“他”所制造的幻觉随着自己年龄渐长，而逐渐恐怖荒诞——包括那些食物的幻觉，很多时候，杰克并不确定自己咽下去的东西是什么。他的味觉似乎也被对方扭曲了，长此以往，就算是普通的食物也会用十分奇怪的方式吃下去，确保那些盘子里的食物不是幻觉。
直到遇到奈布。他想。奈布拯救了我，所以我现在必须去救他。
这么想着，他抬起头来，在空气中捕捉到一股香甜的气味。那股味道极轻极淡，却让杰克想起自己那副未完成的淡蓝色画作。是奈布的信息素，画家判断出方向，带着一种狂喜而迫切的心情朝那边跑去，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奈布！你在这附近，是吗！？”
穿过拐角，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杰克朝着味道的源头跑去，脚下却被看不见的线绊倒，摔在地上，擦破了胳膊。捂着染了血的衬衫袖子，他狼狈的站起身来，看见自己黑色的大衣被撕破了一块，变得破破烂烂的。捂着伤口，杰克试着继续向前，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在找你的小Omega？”
他立刻站直身体，发现一道阴影正不断变换着形态，缠绕在自己身边。“他”回来了。杰克恐惧的想，紧紧盯着黑影。
“你.....对奈布做了什么？”
“别这么戒备，我只不过是和他聊了聊，特意带他来见你而已。”
“你会这么好心？”
画家边说，边听到另一阵脚步声从墙后传来。他抬起头，闻到那股越来越浓的味道朝自己靠近。奈布从墙后转出身来，杰克注意到对方身上没有太多的伤痕，衣服也没有明显的破损。他先松了口气，紧接着意识到对方的表情不对——Omega似乎陷入了一种被催眠的状态之中，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画家，认不出他来。杰克想要再叫出对方的名字，黑影用手指勒住杰克的脖颈和嘴唇，缠绕在他身上，像蛇一般禁锢住了他的身体。
“我确实没那么好心，但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坏，杰克——我现在只不过是想帮你确认一下，奈布·萨贝达是否真的爱你而已。”
“什么.......”
“你其实是知道，对这具身体来说，你才是那个后来者，”“杰克”的阴影附身在画家耳边说着，“换而言之，奈布接触的身体、信息素还有为此产生的反应，都是对我的.......杰克，你其实已经注意到了，他待你更像是对兄弟，而真正标记了他的人，其实是我......”
“不，不是这样的.....”
“让你这样的小孩理解现实确实困难，所以，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知道的，被我控制的那些Omega，永远都会无条件服从我的指示，但如果他是你的，那他自然会听你的话。”
我让他用军刀刺伤你。“杰克”说着，发出一阵狂妄的笑声。我们来玩个游戏：如果他被你唤醒而停下了，那我就承认我输了，把他让给你；但如果他照我说的做了，那么你就输了，这副身体从此以后就彻底归属于我，如何？
“他”松开杰克的嘴，仍由画家发挥。杰克看着面前的奈布，突然感到绝望：按照以往的经验和相处来说，他不觉得奈布有能力摆脱“他”的控制——无论如何，那可是伴随了他一生的恶魔，杰克明白“他”提出的条件，从来都是不平等且戏谑的。
“奈布，醒醒，停下听我说.....”他颤抖着嘴唇呼唤对方的名字，“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已经认不出我了.......虽说如此，但我还是很....感谢你，毕竟这段时间里的生活，你确实照顾了我很多.....我....”
画家紧紧盯着对方手里握着的瑞士军刀，想象着它刺到自己身体里会带来的疼痛，忍不住双腿发软。狼人竖着耳朵，一声不吭的走进杰克身旁，眼中没有丝毫波动。杰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颤抖着声音说：
“好吧.....也许我从一开始就输了.....但是我.....我确实很爱你......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对不对，毕竟听起来太仓促，像是死前的祈求似的.......可对我来说，在彻底被抹去前，我只想对你说这些了.....”
真是太丢人了。他想，看着迫近的刀刃紧紧闭上眼睛，到最后还是没法流利的说出口。
他听见一阵衣物被割破的声响，感觉胸口一凉，意味那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胸口。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拉着他朝外飞去，跌在了一旁的地上。
“啧，真难办。”
杰克听见奈布这么说着，睁开眼，发现对方的刀没入了黑影之中，折断了一半。他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发现只是衣服被割破了，留在上面的黑影在逐渐消散。奈布站在杰克身前，神情紧张的同错愕的愤怒的黑影对峙着，头也不回的对画家说：
“快跑，转过转角总归会安全一些.....这玩意没法用普通手段杀了，真烦。”
“你......”
“我是保镖，自然要用一切方法保护好你，”狼人摇了摇尾巴，耷拉下耳朵，停顿了一会，又小声对杰克说：
“此外，在情感问题上，我和你想的....一样。”
卢基诺抱住在地上痛苦翻滚着的诺顿，让对方咬住自己的胳膊，转移长出鳞片带来的疼痛。现在Omega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变形了，手臂也开始扭曲，鳞片渐渐朝着脖颈与脸颊上蔓延。对方眼睛里还残存着一点理智，让他忍耐住，不对面前的人出手施加暴力。
伊索握住随身背包里携带着的镇静剂，想冲过去帮忙。洛克笑着让怪物拦住他，饶有兴趣观察着那边二人组无助的挣扎。入殓师看着面前的怪物，发现洛卡毫不掩饰自己身上某种发泄式的情绪，沉声问他：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为什么？”
“为什么？”洛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露出大学生式的腼腆笑容，“比起询问我，也许你更应该问问旁边那位薇拉小姐——她清楚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薇拉咬牙切齿的盯着洛克，半晌对他骂道：
“怪物！果然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信任你.....”
“你们也没信任过我，只不过想从这里收回那场实验创造出的空间而已。”洛克缓缓说，“二十一年前，我.....不，应该说我们，就被你们所抛弃了，不是吗？”
伊索迷惑的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时不时看向诺顿那边。卢基诺拥抱安抚着诺顿，听见洛克的话皱了皱眉头，开口紧张的询问：
“二十一年前.....难道说，这里是牛津大学二十一年前那场实验事故的现场？”
“没错呢，卢基诺教授....或者说，亲爱的学弟，”洛克笑了笑，“那么你应该也知道，有五十六位学生，消失在了那次实验之中。”
“你是其中的一人？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
卢基诺追问着，薇拉的脸色变了变。洛克转过头去，看着她说：
“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呢？薇拉，现在一切都已经迟了，你想告诉他们什么都可以了。”
她在伊索的注视下，紧紧捏着手里的香水瓶，沉默了许久。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般，她一字一句的说：
“洛克.....不，我们一般叫他幸运儿，不是那场实验活下来的幸存者......他就是死去的五十六位学生.....他是他们全员的集合体，他是那场实验徘徊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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