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感觉
接下来一段时间，沈裴城和顾卿达成一致，两人轮流来照顾万林，有一种预感萦绕在他们心里，可他们谁都没提及。
“妈，我来了。”她轻声唤道，将花放在床头柜上。
万林靠在摇起的病床上，闻声转过头来，长时间的治疗让她瘦得脱了形，曾经圆润的脸颊现在凹陷下去，眼窝显得格外深。
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温柔，会温和的看向所有人，万林试图坐直些，却因无力而轻轻喘息。
顾卿连忙上前调整床背，“妈，您别动，我来，昨晚睡的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还行。”万林的声音很轻，却依旧温婉，“安安呢？”
“裴城送她去幼儿园了，放学就带她来看您。”顾卿从袋子里拿出保温盒，“我熬了您爱喝的莲藕排骨汤，炖了四个小时呢，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万林露出微笑，任由顾卿照顾。
她撑了小半碗汤出来，放凉后，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万林嘴边，汤勺碰到万林干裂的嘴唇，她只喝了两口就轻轻摇头：“饱了。”
“再喝一点吧？”顾卿轻声哄道，“您昨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是不好喝吗？”
“不是，味道很好。”万林勉强又喝了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顾卿慌忙放下碗，扶住她单薄的肩膀。
咳嗽平息后，万林疲惫地闭上眼睛，又怕让顾卿伤心，补充道：“放着吧，待会再喝。”
顾卿点点头，把保温盒盖好，医生说过，晚期肺癌患者常常会失去食欲，这是正常现象。
可即便如此，顾卿还是会想哄着万林多喝点、多吃点，似乎这样就能证明万林的身体在好转。
“爸去哪儿了？”顾卿转移话题，“早上不是他说要来陪您吗？”
“我让他去买报纸了。”万林微微睁开眼，眼底还有淡淡的笑意，“这老头子，一刻也闲不住。”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沈良生拿着一沓报纸走进来，看到顾卿便点头示意：“卿卿来了。”
他走到妻子床边，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挺好，你要的报纸买回来了，你想看什么，我读给你听。”
万林轻轻“嗯”了一声，随意说了一个板块，目光一直追随着丈夫的身影。
顾卿注意到，沈良生虽然故作轻松，但拿报纸的手在微微发抖，鬓边的白发比上周又多了许多。
“我去打点热水。”顾卿拿起水壶，识趣地给老两口留出空间。
走廊尽头的热水间排着队，顾卿站在队伍末尾，思绪飘远，尽管上次之后，万林的药物都检查过，每天都在积极的治疗，也会尽心照顾她，可顾卿没看到多大的气色。
万林的情况还是一天比一天差，上周还能在走廊散步，现在连坐起身都需要帮助；前天还能吃完半碗粥，今天连几口汤都咽不下。
“姑娘，到你了。”前面的大婶善意地提醒，把顾卿从思绪中拉回，她手上动作加快，心里还在想刚刚思索的事。
接满热水，顾卿慢慢往回走，快到病房时，她听到里面传来万林虚弱的声音：
“老沈，我感觉……我时日不多了。”
顾卿的脚步猛地顿住，水壶差点脱手，她猛的站定，咬紧牙关，才没有出声。
“胡说什么！”沈良生的声音沙哑，“医生说这个疗程效果不错，你别瞎想，好好吃饭睡觉比什么都重要。”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其实你也清楚……”万林轻叹。
沈良生没有接话，他的确看在眼里，或者说他冥冥之中也有这样的预感。
“老万……”
“我放不下裴城，他在感情方面还是不太透彻，还有卿卿，多好的媳妇啊，裴城要是再不懂珍惜……”
万林语重心长的说着，语气越来越轻，顾卿贴在墙边，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怎么会这样，她尽量不发出声音，不想让他们担心。
“别说这些了。”沈良生的声音哽咽，“要不然我带你出去玩吧，你之前说有好多地方没去过，羡慕我去过，我带你去。”
年轻的时候，沈良生为了工作东奔西走，万林总是开玩笑说他去了很多地方，以后要沈良生带她去，现在人躺在床上了，却依旧没机会。
“老沈啊——”万林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这辈子嫁给你，我知足了。”
一阵沉默后，沈良生特别特别轻的嗯了一声。
顾卿再也听不下去，轻手轻脚地退到走廊拐角，等情绪平复一些才重新大步走向病房，她故意发出声音，提醒房间内的人。
推门时，她脸上已经挂上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水来了。”她声音轻快，“妈，要不要擦擦脸？”
万林点点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顾卿微微发红的眼睛上，若有所思。
下午三点，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黄色的小身影跑了进来，房间的气氛一下变的活跃起来。
“奶奶！”
安安穿着黄色的小棉袄，辫子跑得散了一半，脸蛋红扑扑的，手里高举着一张画纸，“我今天画了新的画，老师夸我画的很好，你看看。”
沈裴城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幼儿园的小书包，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表情。
顾卿脸上也是笑意，她接住女儿，不忘轻声提醒：“奶奶不能太激动，你要小心些。”
然而万林已经伸出手，眼睛亮了起来：“来，让奶奶看看我们安安又画什么了？”
安安爬上病床边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把画展开：“这是奶奶，这是爷爷，这是爸爸和妈妈，还有我！这次我们在草地上野餐！”
她指着画上歪歪扭扭的小人，认真的说着，她画过很多次全家福，每次都是不同的情节。
“画得真好。”万林轻轻抚摸孙女的头发，“等奶奶好了，咱们真去野餐，好不好？”
“好！”安安响亮地回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这是老师奖励我的，给奶奶吃！”
万林笑着接过糖果，却没有拆开，顾卿在一旁看着温馨的一幕，想到今下午听到的话，眼眶开始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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