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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收网


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央,无人注意的假山后,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黑色圆球被无声地掷在地上。

“噗”的一声轻响,一股刺鼻的浓烈白烟猛地炸开,如同平地起了一场大雾,瞬间笼罩了半个院子。

烟雾不仅遮蔽视线,更带着一股辛辣的味道,呛得人眼泪直流,呼吸不畅。

“有刺客!”

“保护侧妃!”

护卫们顿时大乱,纷纷拔刀,却在浓雾中分不清方向,只能胡乱挥舞。

周莽厉声喝道:“贼子往东墙跑了!追!”

他口中爆喝,身形却似乎被呛了一下,动作比声音慢了半拍。

就是这慢了的半拍,一道青色的影子已经如狸猫般攀上了东边的院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墙外。

周莽这才反应过来,带着两人追到墙下,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外怒喝了几声,最终只能一拳砸在墙上,恨声道:“让他跑了!”

他转身回到院中,浓烟已经散去大半,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药草焦糊味。

院子里一片狼藉,摔碎的瓦盆,满地的药渣,还有一个抱着脚呻吟的护卫。

而榻上,那个本就病得只剩一口气的许绾,似乎是被这番变故彻底吓破了胆,头一歪,已然晕厥了过去。

伶月正跪在床边,一边哭一边掐她的人中。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意外引发的混乱。

周莽的目光在许绾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地上那滩水渍,眼神深不见底。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长公主带着一群煞气腾腾的护卫,如同一场卷着冰霜的风暴,冲进了慧兰苑。

她一眼看到院中的狼藉,以及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许绾,脸上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人呢?”她的声音尖锐而冰冷。

周莽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回禀殿下,方才确有宵小潜入,属下等追之不及,让他逃了,侧妃娘娘受了惊吓,已经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长公主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我看是做贼心虚吧!”

她大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许绾。

那张脸蜡黄干瘪,嘴唇泛白,若非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简直与死人无异。

“给本宫搜!”

长公主的耐心已经耗尽,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相信搜出来的证据,“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宫把东西找出来!连一只老鼠洞都不能放过!”

一声令下,慧兰苑立刻遭了殃。

护卫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屋里,翻箱倒柜,敲击墙壁,连床板都被掀了起来。

院子里的小药圃被踩得一片狼藉,假山石缝被长刀捅了个遍。

然而,半个时辰后,除了满地的狼藉,和一些寻常的女儿家物事,什么都没有。

没有密信,没有暗格,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长公主站在一片混乱的屋子中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死死地盯着床上那个不省人事的女人,心中的疑云和杀意,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她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那个贱人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却成功地在她心上扎下了一根拔不掉的刺。

……

王府之外,一条偏僻的巷弄里。

南宸阳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他换下了一身布衣,恢复了平日里陈大夫的儒雅装扮,只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名不起眼的货郎推着车从他身边经过,两人交错的瞬间,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落入南宸阳手中。

他闪身进入另一条更深的死胡同,飞快地打开了布包。

包里没有虎符。

只有一把冰冷沉重的黄铜钥匙,和一张用细麻线捆着的羊皮纸。

南宸阳展开羊皮纸,上面是一副精细的地图,标注着京中某处库房的暗格位置。

他捏着那把钥匙,钥匙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许绾那讥诮的目光。

他被算计得彻彻底底。

许绾根本没把虎符交给许恒,她只是给了他一把钥匙和一张地图。

她利用自己想要虎符的急切,逼他冒险入府。

又利用陆亦琅对王府的掌控,将他困在院中,再用一出精心策划的意外,借着陆亦琅亲卫追捕不及的空档,让自己安然脱身。

她用他南宸阳做了饵,钓了陆亦琅这条大鱼,为她的逃脱,清扫了最大的障碍。

如今,钥匙和地图在他手上,可最重要的东西,却还在那个女人的掌控之中。

他若不按约定送她出府,这钥匙和地图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南宸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混杂着怒意与赞赏的复杂光芒。

好一个许绾。

他别无选择,只能将这场被动至极的交易,进行到底。

千里之外,边关的风雪依旧凛冽。

帅帐内,炭火烧得正旺,将一室的寒气驱散。

陆亦琅身着常服,正对着一盘未完的棋局,手中捏着一枚黑子,久久未落。

一名风尘仆仆的亲信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用蜜蜡封口的信。

陆亦琅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接过信,指尖轻轻一捻,封蜡便碎了。

他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

信上详细记述了慧兰苑内发生的一切,从许恒的探望,到南宸阳的潜入,再到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混乱。

看着看着古井无波的脸上,竟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却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笑意里,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带着一种棋手看到棋子落在预想位置时的了然与赞许。

他放下信,取过桌案上的一张空白信笺,只提笔写下两个字。

墨迹入纸,力透纸背。

“收网。”

他将信纸折好,递还给亲信。

“八百里加急,送回京中,交予周莽。”

“是!”

亲信领命退下,帐内又恢复了寂静。

陆亦琅将那枚黑子放回棋盒,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冰冷,一如他此刻的眼神。

绾绾,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

慧兰苑里,一片狼藉。

被翻倒的箱笼,被踩烂的药草,被刀剑划破的幔帐,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近乎羞辱的搜查。

许绾独自坐在冰冷的床沿上,伶月已经被她找借口打发去院外守着。

她看着铜镜里那张蜡黄憔悴的脸,缓缓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这张脸,是她最好的伪装。

病弱,无力,任人宰割。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副皮囊之下,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变了。

从前,她盼着陆亦琅能念及旧情,盼着他能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她一条生路。

她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如同水中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可现实给了她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陆亦琅用弟弟束缚她,南宸阳用虎符要挟她,长公主则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在这座王府里,每个人都是猎人,而她,就是那只被围困的猎物。

指望猎人发善心,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

想要活下去,想要自由,就不能再做那只瑟瑟发抖的猎物。

她必须亮出自己的爪牙,哪怕那爪牙还不够锋利,哪怕会伤到自己,她也必须撕开这张网。

骗也好,夺也罢,不择手段,才是她唯一的活路。

许绾的目光从镜中移开,落在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就是这双手,将一把不存在的钥匙,一张虚假的地图,变成了捆住南宸阳的锁链。

她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冷硬,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知道自己要走的路。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被掀翻的衣柜前,从最底层的一件旧衣夹层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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