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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功夫


青苔里的拳意

苗苗第一次见到张开时,他正蹲在拆迁区的断墙下啃冷馒头。秋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补丁摞补丁的中山装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段枯木。可他啃馒头的样子很特别,下颌线绷紧时有种奇异的利落感,像把收在鞘里的钝剑,即便蒙尘,弧度里仍藏着冷光。

那时苗苗刚下班,手里拎着给外婆买的桂花糕。拆迁区离她工作的便利店只有两条街,这里的青砖灰瓦正在推土机下变成碎块,唯有张开住的那间百年祠堂,因为梁上刻着“武魁”二字,暂时成了孤岛。

“师傅,这个给您。”她把油纸包递过去时,指尖触到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像老树根盘在枯石上。张开抬眼的瞬间,她看见他瞳孔里沉着层雾,那雾里有星子般的亮,却转瞬即逝。

他没接桂花糕,只是把剩下的半块馒头塞进嘴里,喉结滚动的声音在空荡的巷弄里格外清晰。“不用。”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锈铁,“小姑娘,这里不安全。”

苗苗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句“不安全”并不是随口说说吓唬人的。就在三天后的凌晨,当她结束夜班工作,独自一人路过那座祠堂时,一幕惊人的场景让她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当时,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响。当她走到祠堂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阵剧烈的踹门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仿佛要将这扇古老的木门踹碎一般。

苗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浑身一颤,她的心跳瞬间加速,本能地躲到了附近的一根电线杆后面。透过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三个身材魁梧的醉汉正对着祠堂的门猛踹,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喊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随着醉汉们的猛踹,那扇木门发出了“吱呀”的惨叫声,仿佛在痛苦地呻吟。就在这时,苗苗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紧接着是骨头撞击墙壁的声音。那声音异常清晰,在这静谧的夜晚里,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苗苗的身体完全僵住了,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祠堂的院子,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时,她却看到了一个让她惊愕不已的身影。

在月光的映照下,一个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院子中央。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但苗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张开。只见张开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塑,而那三个醉汉则蜷缩在他的脚边,如同被狂风扫落的败叶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他没回头,只是对着虚空说了句:“滚。”

醉汉们连滚带爬地跑了。苗苗捏着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的关东煮还冒着热气。她走到院门口时,看见他正用帕子擦手,指缝里渗着血。“您受伤了?”她的声音发颤。

张开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帕子随意地丢弃在石阶上,仿佛那只是一块毫无价值的破布。然而,就在帕子与石阶接触的瞬间,那方原本黯淡的灰布竟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迅速地吸收着周围的水分,原本干燥的布面渐渐变得湿润起来。

随着水分的渗透,那方灰布上原本隐藏着的暗红色印记也逐渐浮现出来。那暗红色的印记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在灰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鲜艳夺目。它的花瓣微微卷曲,花蕊处还残留着些许血迹,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不关你的事。”张开冷漠地说道,他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不带丝毫感情。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方已经洇开的帕子,便转身迈步朝着祠堂走去。

他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那声响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仿佛是某种古老的鼓点,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这种韵律让人不禁想起那些久远的岁月,那些被时间遗忘的故事。

自从那一天开始,苗苗就像是着了魔一样,频繁地往祠堂里跑。她每次去都会带上一些东西,有时候是热气腾腾的粥,有时候是治疗伤口的药,还有的时候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毛巾。

然而,张开对苗苗的这些举动却毫无反应。他既不道谢,也不领情,甚至有时候会直接把苗苗带来的东西扔到门槛外面。但是,苗苗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她第二天还是会照常来到祠堂,仿佛她就是一颗固执的石子,无论如何都要在张开那片荒芜的生命里砸出一点声响来。

祠堂里有尊落满灰尘的铜像,是个扎马步的武师,眉眼间竟和张开有几分像。“这是您师父?”苗苗擦铜像时,发现底座刻着“光绪二十七年”。张开正在角落里劈柴,斧头落下的力道匀得惊人,木柴裂开的声音清脆得像断玉。“嗯。”他应了声,算是回答。

她渐渐拼凑出他的过去。他曾是江湖上有名的拳师,一手形意拳打得出神入化。可十年前一场比武,他伤了对手,也伤了自己的腿,从此隐退。再后来,徒弟们散了,师门败落,只剩下他守着这座祠堂,像守着个早已褪色的梦。

“您为什么不教拳了?”苗苗眨着大眼睛,满脸疑惑地蹲在他身旁,好奇地看着他用布条缠绕着双腿。她注意到他的膝盖上有一块月牙形的疤痕,宛如一枚古老的铜钱,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被苗苗的问题触动了某根心弦。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与苗苗交汇,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教给谁呢?”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感慨。接着,他继续扯紧布条,仿佛要把心中的烦恼也一并缠绕起来。

“现在的人啊,”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他们只爱键盘,不爱拳头。”他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失落,仿佛对这个时代的人们有着深深的失望。

苗苗笑起来时,眼角会堆起小小的梨涡。“我学啊。”她认真地说,“我想学那个……能把坏人打飞的功夫。”张开抬眼瞥她,目光里第一次有了点别的东西,不是冷漠,也不是不耐,倒像是种被戳破心事的狼狈。“小姑娘家,学什么打打杀杀。”他别过脸,耳根却微微发红。

那年冬天来得早,祠堂的窗户糊不住风。苗苗抱来两床棉被,发现张开正坐在供桌前,对着张泛黄的照片发呆。照片上是个穿旗袍的女人,眉眼温婉,手里捧着束白梅。“这是……”

“故人……”张开的声音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沙哑得厉害,他缓缓地将照片倒扣在桌面上,仿佛那是一件无比珍贵却又不敢触碰的宝物。

苗苗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再追问什么。她知道,有些事情,即使问了,也未必能得到答案。

沉默片刻后,苗苗默默地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床棉被,轻轻地铺在张开的床板上。棉被的棉絮里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那是一种温暖而又让人安心的气息。

当棉被完全铺开,阳光的味道也随之弥漫开来,充斥着整个房间。就在这时,苗苗听到了张开低低的声音:“谢谢。”

这两个字说得很轻,轻得如同羽毛飘落一般,但苗苗却听得真切。她没有回应,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两个字。苗苗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她跑到院里,看见老梅树的枝桠上积了层薄雪,像撒了把碎银。

开春后,苗苗换了工作,在离祠堂不远的花店当学徒。她每天都会带支花来,玫瑰、百合、雏菊,插在祠堂积灰的铜瓶里。张开依旧沉默,却会在她插花时停下手里的活,目光落在花瓣上,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有次她踩着凳子擦横梁,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来,手腕突然被攥住。张开的手劲大得惊人,掌心的茧子硌得她生疼,可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艾草味,突然不想挣脱。“小心点。”他把她拉下来时,呼吸有些乱。

苗苗抬头,看见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张开,”她鼓足勇气,“我……”

“外面下雨了。”他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脚步显得有些匆忙。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

雨点敲在祠堂的琉璃瓦上,噼啪作响。苗苗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刚剪下的月季,刺扎进掌心,疼得她眼眶发烫。她知道,有些话,她这辈子都没机会说出口了。

张开的身体是秋天垮掉的。那天苗苗来送药,看见他倒在铜像旁,脸色白得像纸。她打120时手直抖,救护车在狭窄的巷弄里鸣笛,惊飞了檐下的鸽子。

医院的诊断是肺痨,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苗苗守在病床前,给他擦身,喂他喝粥。他清醒的时候很少,偶尔睁开眼,会定定地看她,像要把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苗苗,”他有次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祠堂的钥匙,在供桌底下。”

她点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让她走,想让她忘了这个破败的地方,忘了他这个没用的人。

可她怎么忘?她忘不了第一次见他时,他啃馒头的样子;忘不了他打跑醉汉时,月光落在他肩头的弧度;忘不了他说“谢谢”时,耳根那抹浅浅的红。那些细碎的瞬间,像种子落在她心里,发了芽,开了花,长成了参天大树。

张开走的那天,是冬至。窗外飘着雪,苗苗握着他的手,那双手曾经能劈砖裂石,现在却凉得像冰。他最后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像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叹。

殡仪馆的人来抬遗体时,苗苗挡住了门。“让我再陪陪他。”她蹲下来,把脸贴在他冰冷的胸口,那里曾经跳动着一颗孤傲却热烈的心。

“张开,”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像祠堂里的那尊铜像,就算落满灰尘,也藏着光。”

“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知道你放不下过去。可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我只想守着你,守着这座祠堂,守着你剩下的日子。”

“他们都说你落魄,说你是个没用的老头。可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能一拳劈开青石的拳师,是那个会对着白梅照片发呆的少年。”

“我给你带的花,你其实都偷偷浇过水,对不对?我看见花盆里的土总是湿的。”

“你教我的那招野马分鬃,我每天都在练,虽然还是很笨,总被师父骂。”

“张开,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喜欢到现在,喜欢到……这辈子都够了。”

雪越下越大,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苗苗吻了吻他冰冷的额头,像在吻一个迟来的春天。“你走慢点,等我把祠堂收拾好,等我把那株老梅照顾好,就来找你。到时候,换我教你种花,好不好?”

她站起身,擦掉眼泪,脸上露出个浅浅的笑,像那年冬天他第一次对她说谢谢时,她眼里的光。

后来,苗苗真的留在了祠堂。她修好了漏雨的屋顶,擦亮了落灰的铜像,在院里种满了花。有人问她,一个年轻姑娘,守着座空祠堂做什么。她总是笑着指指墙角的老梅:“等花开啊。”

每年冬至,她都会在张开的牌位前摆束白梅。花瓣落在牌位上,像谁在轻声叹息。她知道,有些爱意不必说出口,有些陪伴不必求回应。就像老梅守着寒冬,青苔缠着古墙,她守着这座祠堂,守着心里的光,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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