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过去的事
冷，很冷，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大哥这孩子一句话都不说，这一路上他也没哭，也没喊。这孩子不是有病吧？这样的可卖不出啥价儿啊！”
“我就说你别挑那有钱人家的下手。那有钱人家的白白净净的，要么就容易暴露，要么就是这些有钱人家里都有点怪……你看这整了个哑巴吧！”
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推卸着责任。他在漏风的棚子里听着外边儿两个男人的争吵。
可他听不懂他们在吵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很冷，很饿，好几天没吃饭了，头很晕。
“那孩子前两天儿不是发烧了吗？你给吃药了吗？”
“吃了，吃了，那能不吃吗？真死在手上了，谁能整明白？你说这孩子他咋不哭呢？是不是真傻呀？咱们都整了这么几个孩子全给卖出去了，就这个砸手里了，谁都不要。咋办啊大哥！”
他吸了吸鼻子，还是会流鼻涕。
可是外边儿实在是有些冷，他身上单薄的衣服抵御不了什么冷风，再把手伸出来擦鼻涕，更是冷的受不了。
“那能咋整？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人家没有儿子的，这最起码带回去养着，也算是给他们传宗接代了。咱不要钱还不行吗？哎呀，让他们给口饭吃，别饿死了呗。”
门外的烟随着寒风吹进了漏风的棚子里，呛的他发出了这几天的第一个咳嗽声。
他叫什么来着？他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之前跟着自己有很多小孩儿他们都在哭，可他不知道他们在哭什么。
“红红要回家……红红不要在这儿、我要回家……！”
“妈妈，芳芳再也不出去玩儿了，妈妈来接芳芳好不好……妈妈……”
“大宝要回家！你们这两个坏蛋，呜呜呜……“
这样说来他们都有自己的名字。可是他叫什么来着？
之前他还记得，可是发过烧之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同那座漂亮的房子也渐渐的忘了。
“哎，大哥，你你家里有儿子没有？你看你看我这个怎么样？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长得多讨喜呀，给你当儿子吧！”
“滚蛋，你他妈才生不出来儿子呢！老子才他妈二十多岁，还有大把的劲儿生孩子呢，滚！”
“哎，姐，你看你家那个……缺不缺个小孩儿啥的？我这儿有一个，你就给点饭吃就行，不用好吃好喝的待着。给你家当个小力工啥的，你看行不行？”
“哎呦，你们这些脏心烂肺的把别人家孩子拐过来卖不出去了，就想推到别人家，别人家的饭不要钱呀，况且我有儿子的，谁有自己家孩子不养，去养别人家的？”
天气好像渐渐暖和起来了，他也能感觉得到，因为身上的衣服好像能够抵御一些寒冷了。
“孩子，我们哥俩儿呢也是倒霉，你呢也是倒霉。谁让你有家不回，在大街上乱跑，是吧？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在家，我们就不会把目光放在你身上了。”
那个高个儿的男人给他穿了一身新衣服，还给他剪了头发，洗干净了脸，然后走出了漏风的棚子。
这套流程他熟悉的，之前身边的几个小孩儿被送走之前都是这个流程。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所以他也要被送走了吗？被送到哪儿？
“抓点儿紧啊，咱俩晚点儿还得回去呢，在这儿耽误这么长时间了，就因为这个赔钱货……下次别挑那有钱人家的下手，你看这带过来了，咱都没法儿给人送回去。真要是给咱俩抓了，咱俩上哪儿说理去？”
门外矮个子的男人踩灭了手里的烟，瞪了他一眼。
他知道这个男人看不上他，可他也看不上这个矮个的男的，吃饭吃的最多，还总是打他。甚至还跟高个儿男的说让他去要饭。
如果不是高个儿男说现在抓的严，看见小孩儿在路边要饭一定要查，这矮个儿男的绝对不会对自己善罢甘休。
“别听他瞎说，咱俩今天出去溜达溜达。”
高个儿男牵起了他的手，走出了很远很远，远到他看不见那个漏风的小棚子，远到自己的鞋好像已经不跟脚了。
这双鞋本来就很大。只不过是新的他才想穿。
“走这么长时间了，我也累了，你在这儿等我。我给你买点儿吃的。待会儿就回来了。”
于是他就坐在树下等着高个男回来，从天亮等到天黑。
林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簌簌作响，他有些害怕，只想朝着有亮光的地方跑。
“可是他回来会找不到我的。”
当时他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所以他老老实实的坐在树下，天黑了又亮了，身上还有一层露水。
他却不知道高个儿男永远不会回来了。
闭上眼睛之前他又看到了那座漂亮的房子，里面有好多人穿着黑白的衣服，朝他弯腰低头，对着他笑。
“孩子，醒醒，醒醒！别睡了。”
一个从来没听见过的温柔的女声正在叫着他。
他费力的睁开双眼，肚子里是空的，眼前是迷茫的。
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也好久没感受到这样的温暖——屋里是热的，不是漏风的小棚子。
“孩子，你家在哪儿啊？怎么在树下就睡着了？”
女人声音温柔，眼神里的关心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家，是温暖的地方吗？那就不是那个小棚子，可那座漂亮的房子是自己家吗？他没印象了。
“我没有家。”
他来到这边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四个字。
听到这话的女人眼神里流露的心疼几乎要刺痛了他。
“想想也是，有家的孩子怎么会不回家？只有没家的孩子才会蹲在树下。”
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强撑起笑容，对他伸出了手。
“那你跟我回家吧，我给你一个家，好不好？”
终于他爆出了一声惊天地的哭声。
“我……我有家了……”
他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女人赶紧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安抚着，拍着他的背。
“你哭的这么有劲儿，像石头一样，你叫石头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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