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博弈

见陈子锟进来，蒋摆了摆手：“算了，这么晚不吃东西了！”

陈子锟笑道：“天寒，补补身子才行，不喝我就不走了！”

蒋中正笑了，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他。

看着他喝完参汤，陈子锟这才坐下，轻声说：“大哥，今天你有一件事情，急了……”

蒋中正放下碗，疑惑地看着他。

“我明白，你忌惮唐枭的指挥能力，怕张汉卿如虎添翼，所以想让他转文职，可如此直白，难免让张汉卿不快……”

蒋中正沉默不语。

这种话，也就他陈子锟敢说。

“想削弱东北军，只能徐徐图之，那唐枭年仅三十有三，就把吉林东部治理得铁桶一般！苏家窝棚杀郭茂宸、南口救下张汉卿、皇姑屯与张雨亭同患难、又设计秘不发丧，等回了张少帅……众多功劳集一身，哪怕不给他这个边防军总司令，在东北军中也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昆吾，你想说什么？”蒋中正明显没有了耐心，他的作息十分规律，这个时间该睡了。

“想让这样的人物失宠不容易，但让他犯错，却不是难事……”

蒋中正眼睛亮了：“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要么抑，要么扬！”

蒋中正沉思起来。

陈子锟趁热打铁：“压，肯定是压不住了！中东路事件过后，张汉卿明显再次信任于他！”

蒋中正呵呵一笑：“我明白了，索性就让他膨胀！”

陈子锟起身笑道：“大哥通透，无人能及！”

“滚蛋，我要睡了！”蒋总司令眼睛里都是笑意，摆手赶他。

11月16日，怀仁堂。

欢迎的喧嚣散去，真正的较量在会议桌上展开。

长条会议桌一端坐着蒋中正，面色虽仍青白，眼神却锐利如锥，扫视着摊开的华北地图和人事名册。

陈子锟坐在了他的下首右侧。

何应钦、王正廷、宋子文、张群、贺耀祖等人按序都在右侧。

会议桌的另一端，张学良神态自若，嘴角含笑，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唐枭坐在他的下首左侧，他作为‘华北边防军总司令’列席，虽未经正式任命，张司令已命人如此称呼了。

左侧按序坐着参谋本部参谋次长鲍文樾、东三省保安司令部秘书长王树翰、警卫负责人黄显声、临时司令部总务处处长朱光沐、军需处长苏全斌等人。

原本这次出兵华北，军需负责人是栾贵田。

不料赶上其父亲病故于沈阳，灵柩运回原籍发丧，张学良批给栾贵田一笔经费用于治丧，并指派一位中将到他家乡吊祭。

正因如此，才让苏全斌顶了上来。

会议的核心，便是华北三省两市这刚刚到手的权力蛋糕，如何分配！

“汉卿，”蒋中正率先开口，他尽量说官话，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华北甫定，亟需能员干吏抚绥地方。关于各省主席及要职人选，中央已有通盘考量。”

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不然真听不懂。

他推过一份名单，继续道：“河北省主席，拟由中央监察委员张继出任；察哈尔省主席，可委任商震；绥远省主席，则属意傅作义。平津卫戍司令一职，中央考虑由刘峙兼任，便于协调平津防务……”

这份名单，几乎将张学良在华北的核心人事布局完全架空。

坐在少帅下首的王树常、于学忠等人面色微沉。

唐枭冷眼旁观，心中冷笑：这位蒋总司令，昨夜未能掰掉自己这颗‘獠牙’，今日便想直接端走整盘肉了！

张学良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甚至更温和了些。

他轻轻拿起那份名单，仿佛很认真地看了看，又放下，声音清朗：“总司令深谋远虑，所提人选皆为党国栋梁，学良深表赞同……”

蒋中正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不过，”张学良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恭敬，“华北初定，人心未附，地方情形尤为复杂。学良忝为副总司令，坐镇平津，深感责任重大。为确保政令军令畅通无阻，迅速恢复秩序，学良斗胆以为，地方主官人选，还需兼具威望、能力，更需熟悉本地情形，方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他微微前倾，推过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名单：“河北省主席一职，学良保荐现任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军令厅长王树常兄。王兄老成持重，久历戎行，在直隶素有威望，定能稳定大局。”

“平津卫戍司令，非学忠莫属，其部现已驻防平津，熟悉防务，指挥便利。”

“至于察哈尔省主席，刘翼飞师长熟悉边情，与蒙旗诸部素有往来，可担重任。”

“此三人皆忠心党国，能力卓著，学良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他顿了顿，看着蒋总司令继续道：“关于绥远省主席傅作义将军，学良亦深以为然，傅将军在绥远根基深厚，确是最佳人选，学良附议中央提名。”

这一手，既表明了对蒋中正提名傅作义的支持，又牢牢抓住了河北、察哈尔和平津卫戍的核心权力。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空气仿佛凝固。

蒋中正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张学良这份名单，针锋相对，寸土不让，且理由充分，堵得他一时难以强硬反驳。

更关键的是，名单上的人，都是张学良的嫡系亲信，兵权在握，强行撤换，极易激起变故。

中原大战虽胜，但根基未稳，他需要东北军这个盟友坐镇华北，威慑阎、冯残部以及虎视眈眈的日本人。

目光在张学良坦然自若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王树常、于学忠沉稳的面孔，最后落在唐枭那张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愠怒和不甘，缓缓道：“汉卿所虑，亦有道理。王树常、于学忠、刘翼飞诸人确为干才。既然汉卿力荐，中央自当尊重地方实情。河北省主席、平津卫戍司令、察哈尔省主席，就依你所请。”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傅作义任绥远省主席，亦无异议。相关任命，中央会尽快正式下达。”

“多谢总司令体谅！”张学良笑容灿烂，“晚上学良定要代华北军民，敬总司令一杯！”

蒋中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在这场关乎人事任命的实质较量中，他不得不作出让步。

张学良提名的人选占据了关键位置，南京方面徒留形式上的‘批准’权。

此刻的‘中央任命’，更像是为既成事实补上一枚官印。

随后的天津市长、财政厅长等具体人选讨论，蒋中正兴致索然，近乎默认了张学良的提名。

当张学良再次提起‘华北边防军总司令’一职，并明确要求中央正式委任唐枭时，蒋中正那张紧绷的脸上竟浮出笑容：“此事就依汉卿！此番中原大战，振羽居功至伟，足堪此任！”

唐枭愕然，今天他怎么如此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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