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假意

皇上在承乾宫很是怀念了一会儿纯元皇后，虽说他见了年老的云氏之后心中就没那么爱菀菀，但是瓜尔佳氏的一通操作让他不得不‘爱重’亡妻。

在与安陵容叙说完纯元皇后是如何的柔弱善良之后，皇上确定他表现的足够了，才离开承乾宫，去处理今日的另一个‘事主’。

储秀宫内，甄嬛脚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此时她一个人拥着衾被坐在床上，身上只着中衣，无助地双手环抱住自己。

她此时脑中很是混乱，一会儿脑中浮现出幼时父母恩爱，姊妹和乐的画面，一会儿又想起当年太液池上空摇曳的风筝。

过往浮现在眼前，父亲和蔼的面庞变成充满算计的阴险模样，母亲慈爱的面庞上边挂着的不再是欣慰的笑，而是变成了一行行泪珠，让她的心揪成一团。

还有皇上，若是皇上并不爱她，皆是为着这一张脸，那她先前的种种又是为了什么？

她为了皇上与华妃针锋相对，甚至不惜与以命做局，怀着身孕去了蓬莱洲，可最后呢？

她艰难生下胧月，淳儿身死，皇上甚至都没有亲自来救她，她最后连胧月都保不住。

甄嬛想起自己入宫之前在佛前许的愿，只觉得无比讽刺，她以为皇上对她就算比不上皇贵妃，可也是爱过的。

现在看来确实爱过，却是透过她的脸，在爱他逝去的爱人。

好没意思。

一旦将这些摊在明面上，过往种种想不通的疑点就都有了解释，甄嬛想起选秀时皇上看到自己面容的不同寻常，还有未曾入宫就赐下的封号。

还有那一次次在她展现出个性时莫名失望的眼神，此刻都有些解释，那该是她与纯元皇后不相像了。

剥茧抽丝，更多隐藏在后边的不堪也都露了出来，甄嬛想起家人流放之前皇上特许她为家人准备物品，现在想来，不是皇上念着她，是皇上想看一看她的母亲。

想到这，一股恶心迅速爬上她的心头，那股子不适从胃里一路向上，涌进了她的脑中。

甄嬛猛地倒下床沿，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领口，另一只手扶着床沿，复杂的情感化为了生理反应，终究是呕了出来。

呕吐的声音惊到了在外间守着的崔槿汐和青兰，两个人被甄嬛赶到了外间，此刻听到动静都冲了进来。

崔槿汐刚刚进来就看见甄嬛撑在床边，口中不断地发出呕声。

只是她今日晨起请安并未吃太多东西，回来之后经历了那些，在太医为她包扎好伤之后就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哪还顾得上吃早膳。

故此刻就是呕吐，也只是干呕，这种滋味更不好说，崔槿汐一边扶着甄嬛拍着她的背，一边指挥青兰去打水，脸上全是焦急。

“小主慢些，小主，刚刚皇上已经下了旨，瓜尔佳贵人疯魔了，现在已经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小主，小主可要保重自身啊。”

崔槿汐心中也是绝望的，这主子前程都被定下来，她们这些跟在身边的奴才也是一样，更是没了指望。

但是如今甄嬛已经这样，她不能也跟着颓废，否则今后只怕过的就更难了。

甄嬛如今听不到崔槿汐说话，她心中堵的厉害，偏偏又呕不出来，最后呕出些黄绿色的胆汁才止住了那股呕吐的欲望。

此刻她嘴中全是酸苦的味道，脸上汗珠泪水混在一起，散落的头发也黏腻地粘在脸上，显得格外的狼狈。

顺着青兰的手漱了漱口之后，甄嬛才回过神来，刚刚撕心裂肺的呕让她有些精疲力尽，可到底也发泄出来些许，此刻看着眼中有了几分神采。

她听到了崔槿汐的话，可心中的苦没有减少半分，就算皇上处置了瓜尔佳氏，她也回不去先前的那个甄嬛了。

她是父亲的棋子，是皇上聊以慰藉的替身，是整个后宫的笑话，唯独失去了自己。

甄嬛由着青兰将她的脸擦净，扶着她躺下，在对上崔槿汐担忧的神色时，甄嬛脑中闪过一片灵光。

“槿汐，你老实与我说，你是不是也是为着纯元皇后，为着我这张脸来到我身边的！”

“先前我想要复宠时，就是你提议的在倚梅园跳惊鸿舞！也是你，为我梳的妆，选的衣裙！瓜尔佳氏说我那时的模样与当年的纯元皇后相差无几，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甄嬛抓住崔槿汐的手，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死死看着她的眼睛，她多想在崔槿汐的眼中看到否定，但是让她失望了，迎接她的是崔槿汐闪躲的眼光。

甄嬛松开崔槿汐的手，无力地躺在床榻上，她想要笑，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只觉得自己当真可笑至极。

崔槿汐看在眼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恳切地看着甄嬛，眼中有真心，也有假意。

“小主，奴婢一开始跟在小主身边，确实是因着小主与纯元皇后相似，可那并非是将小主看做了纯元皇后，而是为着博一份前程。”

不得已，崔槿汐将自己的野心摆在了甄嬛面前，现在的甄嬛受不得刺激，她只能说出自己是为着前程，而不是那所谓的纯元皇后的恩情。

她一个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的宫女，还能熬过出宫自梳成姑姑，怎么可能因着年少时的一次恩情，就将自己搭了进去。

更别说甄嬛还不是正主，只是与纯元皇后有几分相像。

崔槿汐知晓甄嬛现在怕是敏锐的紧，她要是拿恩情说事指定会被拆穿，索性说了真话，这宫中哪那么多真情，利益才是永恒的。

“奴婢有些门路，但是在宫中还是浅薄了许多，宫中的娘娘各有心腹，奴婢这种半路出家的可比不上那些从小就跟在娘娘身边的人。在知晓小主得了莞字作为封号，还与纯元皇后相似之后，奴婢就使了银子，想在小主式微之时跟在小主身边，也能有个依靠。”

“奴婢虽用心不纯，可跟在小主身边多年，奴婢也是尽心为小主谋划的。奴婢也并非刻意欺瞒小主，只是小主的性子刚烈，奴婢看小主自有一份傲骨，且与皇上相处融洽，这才闭了嘴，奴婢知晓小主膈应此事，但是奴婢对小主的心绝没有半分虚假。”

崔槿汐跪在甄嬛床前，说到最后，眼中的泪也跟着滑落下来。

她这番真情与假意混在一起的说辞成功打动了甄嬛，甄嬛原本干涩的眼中又流出泪来，无声的痛哭。

她已经不是那个刚刚进宫时单纯的甄嬛了，她知晓崔槿汐想要博一份前程是正常的，甚至她还要感谢崔槿汐是为着投资自己来到她的身边，而不是为着所谓的纯元皇后。

她是甄嬛，她的一切不是都是因着纯元皇后才有的，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甄嬛也有了些许精神。

一边的青兰见甄嬛眼中的动容，也跪在了甄嬛身侧，握住甄嬛的手。

“小主，若不是小主，奴婢只怕在当年殿选时就没了命，奴婢的命是小主救的，奴婢不知道什么纯元皇后，只知道若是没有小主，奴婢也活不到现在，奴婢求小主振作一些，不管是因着什么，小主受的宠爱才是真切的，若是小主就此消沉，惹怒了皇上，小主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青兰当初冲撞了夏冬春，是甄嬛帮着解的围，留下一条命来，她是真心希望甄嬛能过的好。

她还记着回来的时候南羌说的话，皇上是要召见小主的，若是小主一直是这个样子，小主现在已经是满宫的笑柄了，若是再惹怒了皇上，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听着青兰的话，甄嬛想到待会还要见皇上，那股子恶心又涌了上来，她勉强将那股恶心压下去，很想不管不顾地说不管皇上。

但是她不能，就算已经被父亲伤透了心，她还是不能放下家人，她的母亲和幼妹是无辜的，浣碧已经在流放的路上就没了，她不能看着家人一直在宁古塔受苦。

甄嬛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颇为讽刺的笑了笑，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还得要在皇上面前伏低做小。

她好累啊，从来没有这般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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