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心慈则貌美

景仁宫内，富察仪欣送进去的宫女都围在一处，满脸兴味地看着正殿紧闭的殿门，她们都是奉命来折腾和监视乌拉那拉嫔的，并没有将乌拉那拉嫔当做自己的主子。

在被送进来之前她们就知晓，景仁宫安稳不了多长时间，可不管景仁宫如何不安稳，总归跟她们这些后来的也没什么关系。

因此在剪秋被强行带走，宜修紧闭殿门之后，她们也只是将消息递出去，便安安稳稳地待在景仁宫内。

内殿，宜修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认命般闭上眼，此刻的她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早就没了之前的雍容华贵。

或者说她的雍容华贵早就被毁了个干净，从她毁了容貌，不得不拿鼠皮覆面之后，她的自尊就被自己毁了一遍。

宜修一直都是不认输的，可是现实摆在面前，她才明白不管自己如何不甘都得承认，如今的自己已经没有了翻身的本钱。

皇上对她早就没了情谊可言，她手下的人也尽数被折断，这段时日别说人手，就是剪秋想出景仁宫都做不到。

她就像是一条被人按在砧板上的鱼，不管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无助地等待着屠刀落下。

她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已经没了，她膝下又没有孩子，日后不管是哪个阿哥登上皇位，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太嫔，能不能活都不一定，更不可能再成为母后皇太后。

她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冷静与理智，能掌控后宫，甚至掌控皇上的心，可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的筹谋算计，全然敌不过皇上的一念之间，她以为的与皇上并肩，还抵不过那些新人。

宜修怔怔地抚上自己脸上的皱纹，眼中满是悲哀，红颜易老君恩断，她年华老去，容貌不在，皇上自然憎恶。

自嘲一笑，宜修亲自为自己上妆，她被人伺候惯了，此刻动作显得有点笨拙，可到底看着剪秋为她装扮了这么多年，她手上的动作虽慢，但并未出现任何差错。

张起麟带走了剪秋，宜修知晓，她被人折磨了这么长时间，这背后的人是打算送她最后一程了。

她如今是走投无路，可皇上要定罪，总是要见她一面的，她不想在皇上面前失去所有体面。

镜中映出她有些苍老的容颜，面庞上黑色的斑块在这样一张面皮上，倒没了之前的那种突兀感，虽然看着还是不美观，但许是看久了，宜修却不再避讳，反而细致描摹起那早已失去光泽的眉眼。

将眉眼描摹完毕，宜修看了看一边药水里边浸泡的有些泛白的鼠皮，挥手将东西打落，没像之前一般靠着鼠皮将脸上的疤痕遮去。

皇上只知道要她贤惠，要她端庄，可皇上根本不知道她为了这些贤惠端庄受了多大的罪！

皇上恶心这些鼠皮，难不成她就不恶心吗？她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可是为了不让皇上厌恶失望，她只能如此。

现在的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了，她如今都要死了，还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张起麟再次进到景仁宫时，宜修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景仁宫主殿之中，先前废后时皇上只派人收走了皇后的金印册宝，然后就将人继续关在景仁宫内。

是以内务府并未将景仁宫内的属于皇后的服制首饰收走，这些东西如今就戴在宜修的头上，就像她还是皇后一般。

张起麟对上这样的宜修，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公事公办地将人请到了养心殿。

夜更黑了，今夜注定不安稳，宜修坐在轿辇上，前方的小太监手中提着灯笼开路，整个宫道上除了小太监手中的那一抹荧光，其余皆是漆黑一片。

宜修注视着这个她熟悉的宫道，眼中却再无波澜。她曾经在这里走过了多少个春秋，一朝皇后，母仪天下，如今却成了一个笑话。

走到一半，乍然起了一阵风，前方的灯笼被吹得开始摇晃，连带着那抹荧光也变暗了许多。

宜修眯了眯眼，那股风吹到她的脸上，她突然就闻到了一丝湿润的气息。

宜修抬起头，看了一眼繁星密布的夜空，明明上空并无乌云遮挡，可宜修就是觉得待会该是要落下一场雨来。

进到养心殿内，宜修一眼就看到了大殿内坐着的皇上，宜修贪婪地看着皇上，算起来她已经大半年没见到皇上了。

她的容貌折损了那么多，可皇上看起来还是一丝变化都没有，依旧是那般威严，那般无情。

“臣妾拜见皇上。”

宜修走上前，在离皇上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跪在了皇上面前，她没有像之前一般在皇上面前垂着眸，而是直直看着皇上。

皇上还是第一次看到宜修脸上的疤痕，他仔细看过，宜修的脸上都是大大小小黑色斑痕，看着很是可怖，配上宜修脸上浮现出的皱纹，让他都有些认不出来的宜修了。

他只能从那些斑块的间隙中看出宜修先前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宜修，他竟是松了口气。

他实在恶心先前查到的那些东西，宜修现在的模样虽然丑陋，可好歹不用让他想起之前那些鼠皮。

皇上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宜修，他知晓宜修心思恶毒，在宫中生存若是心中没有成算，是活不下去的。

可是他以为宜修对菀菀是真心的，那可是她的亲姐姐，腹中的孩子可是她亲侄子！

皇上还是想让宜修亲口来说，他现在满心疑问，他不懂，菀菀性子柔善，还是宜修的亲姐姐，宜修到底是哪里不满，竟下此毒手？

“你可认罪吗？”

宜修认真看着这个陪伴了三十多年的人，看清了皇上眼中的不解和平静，竟有些想笑。

宜修想笑，也真的笑出了声，她虽是跪着，可她的腰背挺的笔直，就那般嘲弄地看着皇上。

“认罪？皇上想叫臣妾认什么罪？”

宜修声音有些低，但在静谧的养心殿内十分明显，皇上还是听到了宜修的低喃。

不等皇上再问，宜修的视线幽幽地透过皇上的脸，落在了被窗外的风吹的明明灭灭的烛火上，语带嘲讽。

“臣妾这一生在皇上看来罪大恶极，不过能让皇上特意唤臣妾来，能让皇上愿意见臣妾一面的罪，大概就只有姐姐了吧？”

“若非等你亲口认罪，你以为朕还愿意见到你这张脸？”

皇上见宜修提起纯元时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反而满脸嘲弄，此刻也生出了火气，满眼厌恶地看着宜修。

“臣妾年老色衰，皇上自然不愿见臣妾，只是臣妾的这张脸也是拜皇上后宫的女人算计所致，皇上恶心臣妾，臣妾又何尝不觉得恶心？”

宜修将视线转回到皇上身上，看着他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心中的悲凉像是浪潮一般汹涌而来。

“臣妾现在只恨没叫皇上也看看姐姐年老色衰的样子，没让姐姐也尝尝被各方算计，坐卧不安的滋味，不知到了那时，姐姐还会不会受皇上喜爱，得妃嫔敬重？”

“臣妾真是后悔，应该让皇上见到姐姐如今与臣妾一样衰败残破的容貌。”

宜修话中的遗憾清晰可见，皇上听着宜修的话，不知怎的脑海中闪过云氏年老的面容，微微皱了皱眉，旋即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了什么一般，脸黑了下来。

“心慈则貌美，纯元纵然年华老去，也一定会胜过你万千，再则纯元柔善，若是她还在，定能和睦后宫，她不会像你一般，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害他人容颜反倒伤了自己！”

皇上不愿再想自己见到纯元年老的样子还不会不继续喜爱纯元，但是他看不惯宜修这副看透他的模样。

他很清楚宜修的软肋在哪，马上就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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