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少年离别
御书房里。
皇帝批完奏折，站起身松了松僵硬的肩膀，看了看外面白色雪花飘落，沉声道。
“摆驾东宫。”
太子身子弱，每年一到入冬，便卧床不起，咳疾不断，如今雪下得这么大，皇帝还是有些不放心。
东宫。
安静的宫里，只听见木炭燃烧的声音伴随那一声声的咳嗽，仿佛那寒风吹过干枯的树枝，沉重而又带着一丝苍凉。
小福子将药渣倒掉，心里暗道。
以往，有三皇子在，这太子行宫还会热闹些。
如今，却是静悄悄的。
没有叫醒昏睡的太子，皇帝踱步到了外间。
“太医如何说？”
皇帝坐在上首，听着服侍的奴才们答话。
“回陛下，跟往年一样，太医每天早晨和夜里都来请脉，这药也没断过，只是太子殿下近日没什么胃口，用的少了一些。”
看着太医的脉案，还是跟之前一样的诊断。
“缺什么药尽管提，若是太子出了什么差错，尔等提头来见。”
皇帝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
躺在床上的太子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嘲讽苦笑，又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这父皇，嘴里说的最好听，其实最是自私，他们不过都是他的棋子罢了。
皇帝回到御书房，拿起奏折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康王到了颖川，第一件事做了什么？”
“回陛下，康王到了颖川，便挑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书院，带着那陆三，天天上山下地呢。”
皇帝闻言有些不解：“下地？”
“是的。”
“哪个书院？”
“观复书院，这书院据说十年间未曾出举人，整个书院夫子就只有三个，有个还是瘸子，收不到束脩，生活贫困，夫子们便自力更生，于是康王上午读书，下午就跟着夫子们种地。”
皇帝：……
是了，佑丞从小就喜欢读书，太子便常常教他，只是去年自颖川回来后，又变得混账了许多，越发不上进了，如今他这个身份，倒是不适合去府学或是别的书院，在这观复书院磨磨性子也是不错。
“当地官员和乡绅呢？”
“未曾接见。”
皇帝微微颔首。
“把这本《楚辞》给康王送去，还有去库房把朕的松花石暖砚拿来，另外再加白银千两，就当是束脩费吧，让他好好读书，替朕守好颖川。”
“喳。”
……
陆家。
陆元懿唉声叹气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陆夫人。
“娘，大哥，我能跟朝朝一起去那个观复书院吗？”
陆夫人摇了摇头。
“不行。”
陆元懿耷拉着脑袋，暗自神伤。
朝朝不在，一点也不好玩，没人陪他一起上学，也不会有人在他考试的时候鼓励他，在他被骂的时候安慰他。
“你是去读书还是去玩的？我看不如送你去玉溪县，让父亲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陆元懿不敢出声，只能干扒饭。
陆夫人看着还是一团孩子气的儿子，有些头疼。
“也不知康王爷脾气如何，这伴读看着光鲜，还不知道多受气呢，你可别添乱了，若真对他好，就应该好好读书，以后有个一官半职的，也能护着他一二。”
陆元昭想到在上京见到的那群贵公子，看着人模人样，却不顾街上百姓和摊贩，当街打马，眼神冷漠毫无人性，他们尚且如此，何况宫里出生的皇子呢。
陆元懿脑海中便浮现一个小人儿，被欺负得可怜巴巴的样子，拳头都攥紧了。
朝朝，你等着，二兄会来救你的！
和陆元懿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苏云峥，此时的苏云峥清瘦了许多，不再是痴肥的模样，一行一动间，也有了翩翩公子的感觉。
“祖母，我想换家书院，行不行啊？”
苏家祖母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坐下。
“祖母正好想跟你说件事呢。”
“您说。”
“你爹来信说，他的任期今年就结束了，过完年就要调任徐州，咱们一家总算要团圆啦。”
苏云峥嘴巴张了又合，心中五味杂陈。
苏祖母看着孙儿，很能理解孙子的心情，她一个老婆子也有很多好姐妹在这呀，这个岁数，这一走，很多人以后便是再也见不到了。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苏云峥到观复书院的时候正是陆朝下课时间。
托人打听了一圈，这才走到了观复山下，他本也只是碰个运气，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着短襟的少年正提着水桶蹦蹦跳跳跑了出来。
“朝朝！”
陆朝原是要去看看山下种的小麦，顺便浇点水，没想到竟遇见了熟人。
“云峥！！你怎么在这？”
陆朝喜出望外地看着自己的老同桌，又忽地反应过来。
“你逃学了？胆子肥了啊！”
“不是不是，我跟祖母说了的，家丁还在车上呢！”
苏云峥有些慌乱地摆手。
“我是特地来寻你的。”
“怎么了？出啥事了？”
当时离开陆家学堂的时候都说的好好的，虽然不在一个书院，但是他放假了就会去苏家找他玩，有事还可以写信，都直接找到书院来了，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朝朝，我要离开颖川了。”
陆朝愣了愣，听苏云峥说完缘由后，又替他感到开心。
“是好事呀，你父亲高升徐州，那里可比颖川繁华，而且你总算可以一家团圆了。”
苏云峥苦笑：“可是以后咱们就见不到了。”
陆朝哈哈大笑，又作势捶了捶他的肩膀。
“别整这些肉麻的，丈夫志四海，万里尤比邻！到了徐州别忘了给我来信！呐，不知你今日前来，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个送给你，祝你此去一路顺风，万事顺意。”
陆朝从香囊里掏出了一个精巧的小竹哨递给了他，这是他霍霍师父那竹子做成的哨子，平日里，他若是下山或是迷路了，就吹一吹哨子，师父就能来寻他。
苏云峥接过哨子，眼睛圆润又明亮，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一派天然的少年意气。
“好！我知道以你之才，他日必定不凡，我会努力追赶的，汴京桂香满袖时，正是重逢日！”
陆朝囫囵笑着，没有辩解。
他考个秀才都悬得很，金榜题名哪轮得到他，不过到时候大哥或者元懿去考试时，他倒是可以陪同。
和苏云峥告别后，陆朝又继续浇水去了。没办法，因着昨日背不出文章，他今日得浇三块地，怎一个凄惨了得。
想到这，陆朝就愤愤地踢了一脚他师父地里的小麦苗。
这老头真是过分！
还装聋作哑的骗他拜师！！
还有萧佑丞仿佛被下了药似的，偏偏认准了这个地方，死活不愿意挪窝，还说因为普陀大师测了命数，他就应该待在这儿。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
谁家书院要种地的喂！还要挑粪水！！还不许带仆人！他赚的钱有什么意义？！
“陆朝！快点的！还在那磨蹭什么呢？！再晚可就没饭吃了啊！”
慕容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陆朝忙不迭地加快了速度，因为这学院虽不咋滴，但是食堂真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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