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必醒

下午，赵福春骑着自行车准时来到鱼塘边，手里捏着新鲜出炉的大队介绍信，和县公安局出具的情况说明函。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出发赶往市里。

一路颠簸，到达市医院时已是傍晚。

在病房外，他们见到了此次负责的刘主任。

刘主任约莫五十岁，戴着眼镜，神态倨傲，听完赵福春的来意和介绍，又瞥了一眼旁边过于年轻的沈昭月，嘴角立刻挂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胡闹！”

刘主任声音不大，却极具高高在上的姿态。

“里面的病人是重要案犯，也是危重病人！我们医院组织了最好的神经内科、外科专家会诊，用了最好的药，现在情况才勉强稳定下来，但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们县局从哪里请来的……赤脚医生？就敢往这里带？出了问题谁负责？！”

赵福春赔着笑道：“刘主任，这位沈昭月同志虽然年轻，但医术确实高超，救过我们公社书记的难产儿媳……”

“公社书记？难产？”

刘主任嗤笑一声，打断他。

“那是妇产科！跟颅脑损伤是两回事！简直是乱弹琴！不行，绝对不行！万一她在里面乱来，刺激到病人，导致情况恶化，这个责任我们医院负不起！”

沈昭月神色平静，开口道：“刘主任，病人昏迷逾三日，西医促醒手段效果不佳。中医针灸在开窍醒神方面或有奇效。我施针需绝对安静，不能受扰。请给我一个机会，也是为案件争取一线转机。”

“机会？奇效？”刘主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朝着着身后的几个年轻医生，毫不掩饰嘲讽起来。

“听听！针灸？扎几针就能把咱们专家，都束手无策的病人扎醒？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谁见过？”

那几个医生也配合地发出低低的嗤笑声，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赵福春脸上挂不住，掏出县局的那封说明函，语气也硬了几分。

“刘主任！这是县局领导特批的！案子重大，时间紧迫，还请行个方便！”

“公安特派员？”刘主任扫了一眼证件，态度依旧强硬。

“你就是省厅来的，在医院也得听我们的！医学是科学，不是你们搞封建迷信的地方！出了事，是我们医院的责任！要想让她进去，除非你们局长亲自来担保，或者，你去找我们院长批条子！否则，没门！”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赵福春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气质威严的中年男子在两个医生的陪同下快步走来。

刘主任一看，立刻迎了上去：“院长，您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市医院的院长。

他没理会刘主任，目光直接落在赵福春和沈昭月身上，语气严肃却带着一丝急切：“哪位是青山大队的沈昭月同志？”

沈昭月上前一步：“我是。”

院长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惊讶，但很快压下，干脆利落道：“刚接到市局领导的电话，要求我们医院全力配合你的治疗工作。请务必尽力！”

此话一出，旁边的刘主任和那几个医生顿时傻眼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掐灭。

院长又看向刘主任，语气不容置疑。

“立刻安排沈同志进病房，所有人员在外等候，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打扰沈同志治疗！”

“是…是，院长。”刘主任再不敢多言，悻悻地让开了路。

沈昭月对院长微微颔首，拎着自己的针具包，神色从容地独自走进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却让门外等待的人心思各异。

赵福春坐立不安，刘主任等人则时不时交换着怀疑，和看好戏的眼神。

两个小时候后。

终于，病房门再次打开。

沈昭月脸色有些苍白，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耗费了极大的心神。

但她眼神依旧清亮平静。

“怎么样？”赵福春立刻冲上前问道。

沈昭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笃定。

“针已施完。最迟明天天亮之前，他必会醒来。”

“天亮之前？”不等赵福春说话，那刘主任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忍不住又阴阳怪气起来。

“说得可真准啊！怎么不说具体几点几分？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谁不会说？要是没醒，是不是就说天还没亮透？”

院长也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个“预言”过于绝对和玄乎。

沈昭月却懒得再与他争辩，只对赵福春和院长道。

“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赵同志，这里交给你了。”

不与夏虫语冰，只要人醒了，一切自有分晓。

赵福春重重点头：“你放心！我就在这儿守着！我信你！”

沈昭月被安排到附近的招待所休息。

而赵福春，真的就搬了个凳子，直接在病房门口守了一夜。

刘主任等人几次想来换班或查看，都被赵福春以“沈医生吩咐，天亮前不能打扰”为由硬生生挡了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色最深，离天亮越来越近，病房里依旧毫无动静。

刘主任几次路过，脸上的讥讽越来越浓。

就在东方天际泛起，第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黑暗即将被驱散的前一刻。

病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呻吟！

守了一夜几乎要睡着的赵福春，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猛地推开病房门！

只见病床上，那个昏迷了数日的嫌疑人，竟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虽然迷茫涣散，但确实是醒了！

“醒了！真的醒了！”赵福春狂喜地大吼一声，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守在这里看好戏的刘主任，瞬间僵在原地，满肚子预备的嘲讽，凝固成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一张脸涨得通红，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抽了几巴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院长也被惊动了，匆匆赶来。

他亲自检查了病人的瞳孔、反应，确认嫌疑人真的恢复了意识，虽然还很虚弱，但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他猛地转头看向赵福春，脸上全是震撼和激动。

“赵同志！那位沈昭月同志呢？她在哪？住哪个招待所？快！快帮我去请她！不，我亲自去请！我必须当面向她请教！这太不可思议了！”

赵福春看着院长急切的样子，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煞白、哑口无言的刘主任，心中只觉得一股浊气长长吐出，痛快无比！

感觉到自己的脸，也一块儿被找回来了。

他挺直腰板，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有点坏坏地看了眼刘主任。

“院长，您别急，沈同志在招待所休息呢！这里，还得麻烦你和局里联系，就说人醒了。沈同志那儿，我看晚些，还是让刘主任去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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