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帝王的尊严

那名侍卫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汤药打翻在地的巨响声打断了。

张守瑾回头望去，正见茯苓一脸担忧地看着那侍卫。

她的手里已经空空如也，刚熬好的药，悉数渗入了石阶里。

“你说什么？谁被掳走了？”

茯苓的声音很重，此刻的她也顾不得什么宫规，直接冲到了侍卫面前，两只手扯在他的铠甲上，用力地摇晃着。

侍卫只好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是平王世子，听闻汾戉国手段向来狠厉，也不知…”

“大人，世子身体孱弱，受不住酷刑的，还请大人马上分配援兵，将世子救出来，奴婢愿意同行！”

茯苓慌乱无措的跪倒在张守瑾脚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茯苓，你先别急，眼下陛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见茯苓六神无主，张守瑾皱眉劝着，又朝着养心殿内看去。

回想起那个晚上，的确惊心动魄。

叶嘉恒与凌霜的计策，他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当时林煜已经服了毒药，他只能让茯苓带着银针在外等候，静等林煜毒发时，勉强保下一命，又施以秘法，让林煜气息全无，从而让叶嘉恒放松警惕，将她安插在朝中的势力一网打尽。

若茯苓此时离开，林煜必死无疑。

“让她去吧。”

双方正僵持时，殿内忽然传出林煜极其微弱的声音。

三人同时愣神，朝着殿内看去。

昏迷着的林煜已然苏醒，只是他的面色依旧惨淡，倚靠在龙榻上，看着有气无力。

“朕的身子，朕自己有数，平王叔于社稷有功，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朕…怎么能让王叔心寒呢。”

林煜咳嗽两声，摆了摆手，示意茯苓离开。

茯苓倒是没想到，同意她前往汾戉国的，竟会是皇帝！

因着满门抄斩一事，她恨毒了皇帝，可如今…难道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陛下，这是奴婢写的药方，按照此药方服用，三月内，陛下定然无虞，三月之内奴婢一定会回来。”

临走前，茯苓还是将药方交给了他。

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林煜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他抬着头，朝茯苓看去，声音里充满了无奈：“茯苓，朕依了你，你能否去劝劝皇姐，让她…来见朕一面？”

听了这话，茯苓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陛下最擅掌控人心，他所求，不过是想得到林歌的原谅。

茯苓俯身跪拜，以头抢地，声音砸在这金碧辉煌的汉白玉地砖上，格外沉闷：“奴婢会劝说公主，只是公主来不来，奴婢也没有把握。”

“去吧，朕一言九鼎，即使皇姐不来，朕也不会收回成命的。”

闻声，茯苓这才退下。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

林煜一直靠在软榻上，也不知睡过去了多少次，只见那燃着的蜡烛换了一茬又一茬，殿外终是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林煜猛地睁开眼，强撑着理了理衣裳，局促不安地抬起头，朝着门口张望。

林歌缓步走了进来，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林煜，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温情和关切。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林煜看着她这副模样，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地开口，主动打破了僵局：“书禾，像皇姐吗？”

听他提起小书禾，林歌眸色微有动容。

“抱歉，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皇姐早产，伤了身体。”

看着林歌苍白的脸色，林煜自责地低下了头。

“我来这里，不是想听你说这些的。”林歌直接打断了他的絮叨，神情冰冷地盯着他。

闻言，林煜苦涩一笑，“皇姐还在为了罪己诏的事，与朕怄气？”

林歌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林煜艰难地喘了口气，眼神飘向远处，仿佛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朕本想就那样死了的。”

“将计就计，长眠于陵寝之中，也好过活着面对这一切，更胜过，放下帝王最后的脸面，去下那罪己诏…”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偏执的骄傲和深深的疲惫。

他是帝王，是君主，王怎么会有错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那是一抹近乎病态的笑。

“朕甚至…卑劣地想过，若是叶嘉恒的毒计得逞，真的将皇姐也处死了，那样也好，朕和皇姐也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了，你…再也甩不开朕了…”

他说着如此疯狂的话语，眼中热泪盈眶。

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林歌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可…”

他话锋一转，疯狂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看着林歌，声音低沉下去：“可是，当朕听到外面那些污言秽语，听到他们骂你是妖孽…要烧死你时…朕受不了！”

许是太过激动，林煜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朕受不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执拗，眼中满是爱慕敬仰，“朕可以恨你，可以算计你，甚至可以和你一起死，但朕绝不能容忍…容忍其他人那样对你！”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重新靠坐回榻沿，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朕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说完这番话，他仰着头，仔细打量着林歌的神情，仿佛想从皇姐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动容。

林歌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她这个弟弟心思扭曲，偏执到了极点，爱恨都如此极端可怕。

她根本猜不出来，如今的林煜，心中还有没有良知。

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剩下林煜粗重，艰难的呼吸声。

“你肯放茯苓走，是不是说明，你还有良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歌忽然开口。

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冰冷。

若林煜肯回头，再原谅他一次也未尝不可。

听着皇姐松动的语气，林煜惊喜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焕发出生的希望。

但林歌接下来的话，却又将他重新打回深渊。

“煜儿，认个错吧。”

林煜眼中的生机渐渐消退，嘴角的笑容也瞬间僵住，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皇姐，那目光里有偏执，有不甘，更多的是属于帝王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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