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泼甄嬛水
京城的天气早凉，已经有了菊花盛开。
按照先满蒙后汉的规矩，汉军旗的秀女们皆候在同一处偏殿院中，除秋菊之外，又添上紫薇花、秋海棠装点了偏殿，倒更增添了几分喜气。
偏殿院中已经站了些许秀女，大家左顾右盼寻找好友，又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谈笑风生。
中间穿插着端着茶盏的小宫女，来来回回伺候着，陵容知道那茶水皆是新鲜的绿茶，若一时落在衣服上明显，不过很快便会消失。
于是在她们中间小心逡巡着，眼波流转间，却依旧没有找到那人，反而看见了站在紫薇花前，细细欣赏的沈眉庄。
她今日夺目耀眼，身穿金线的锦绣华服，头上戴着吐珠偏凤，长长垂下珍珠流苏，在她们当中鹤立鸡群。
这样家世出身的女子，若是跋扈便会如同华妃，但若自视清高便是沈眉庄。
可她这样的目无下尘、清高与从容，对于刚入宫卑微得不如宫女的自己，正是一把扎向胸口的利刃。
久久，陵容的目光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人群后最不显眼的那一抹月白色，与沈眉庄的富贵华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斜斜倚靠在柱子上，目光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陵容手中的帕子不由得捏紧了，果然了，她穿素色，口中说着不想中选，偏料子和头上戴的都价值不菲，都远超一众秀女，如此低调的张扬，令人着实不敢小觑。
若她真不想中选，只选中上等的料子，不显眼又不寒酸便是了，何必如此心口不一，日后何故偏说什么无奈、身不由己？
真正身不由己的人，可多了去了，她偏连旁人自怜的机会都要剥夺。
面前一晃，又是一个宫女端着茶水走过。
“给我吧。”
陵容拦住了她，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捧着的茶盏。
她触手一摸，是温的，不会烫伤人，方才放心。
眼神立刻离开了甄嬛，陵容状若不经心看花，脚步却轻快地朝她的方向而去。
可是，甄嬛转眸间，忽然发觉了在紫薇花旁的沈眉庄，忙兴奋地撤回了支撑身体的手，快步朝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陵容呼吸一紧，不料会如此。
可甄嬛的步伐那样快，正是时机！
连忙停了脚步，硬转了一个方向，她撇过脸状若看花，加快了速度冲了上去！
“啪——”
茶盏碎在了地上。
“啊！”
温而不烫的茶水，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浇在了甄嬛的衣裳上。
甄嬛惊呼一声，抬眸寻找是谁撞了自己。
陵容顿时后退半步，面露慌张，手足无措：“这位姐姐，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心的！”
“没事！”她脱口而出。
甄嬛看清了面前惊慌的绿衣少女，她的眼睛大而明亮，似一头小鹿四处无助地乱撞，那样地清丽动人。
心倏地漏一拍。
可她不知，柔弱的美人，弱势，往往是最危险的武器。
回过神的甄嬛蹙起眉头，今日秀女众多，难道她是故意浇自己一身茶水的吗？
“这位姐姐，要不再拿我的帕子擦一擦吧！”
陵容拿出自己的帕子，望着她踌躇不定，不敢擅自上手。
甄嬛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帕子已经浸满了茶水，可见那一碗茶之多，已经浇透了她大半身。
月白衣裳上大片的黄色，不知是茶渍牢牢地洇在上头，还是这衣裳的料子特殊，遇水会微微变色。
总之，很是棘手。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是。”
她心里着急，眼看着就要殿选了，即便不是茶水留痕，这淋湿的衣裳也来不及干了！
可自己偏偏今日以为不会有什么事，连替换的衣裳也没有带。
若真失仪，岂非是连累全家的罪过！
陵容无措，只得含泪道：“对不住姐姐，都是我的错！我看这衣裳——”
“呦，这是哪里来的秀女，竟然这么作死！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陵容话未说完，却被夏冬春大声打断。
看着夏冬春依旧这样地轻狂无状，陵容才想起她来，夏氏无脑，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垫脚石，甚至可以为己所用，指哪咬哪儿。
此刻，眉庄也认出了甄嬛，不免惊呼起来。
“嬛儿！怎么会这样！”
她大惊失色地走过来，连忙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拭起来。
甄嬛看一眼怯怯的陵容，心里忐忑得和打鼓一样，却对眉庄宽慰一笑。
“眉姐姐，没事的，是这位姐姐不小心打翻了茶水，不是什么大事。”
眉庄面色不善地看着陵容：“不知妹妹何事要如此慌张，竟然这样不小心了撞上了旁人！”
她的问责之意没有夏冬春那么露骨，却是一样的意思。
于是陵容周围也渐渐围上了许多秀女，皆看着她们三人议论纷纷。
甄嬛正是焦头烂额，拉住眉庄。
“姐姐，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还来及干吗？若是来不及，我还带了一件衣裳，倒是可以替换。”眉庄叹气。
甄嬛知道眉庄的衣裳素喜华丽繁复，若真换上便违背了自己的本心。
便道：“难说。”
陵容便见缝插针道：“这位姐姐说的是，这衣裳不知何时能干，妹妹眼下也带了一两套衣裳，若是姐姐不嫌弃，肯给妹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不如就到偏殿中，挑选一件换下吧？”
她敛眸，只要甄嬛换上华美艳丽的衣裳，便会与头饰格格不入，如此庸俗的打扮，皇上必定认为是俗物。
而只要皇上不特意让秀女抬头仔细看相貌，殿外那么远的距离，是绝不会发觉甄嬛的容貌特殊。
那么甄嬛入选的可能也就大大降低。
而甄嬛依旧心有警惕：“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相信姐姐是无心之失，自然也不必将功折罪。且我瞧日头不错，满军旗的秀女也才进去两批，兴许一会儿水痕就干了，不必如此麻烦。”
“嬛儿！”
眉庄拉住甄嬛的手，那眼神的含义不言而喻，殿前失仪是大罪，不能赌这个可能。
“姐姐。”
甄嬛亦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能不防。
眉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觉瞧了陵容一眼，索性特意扬高了语调，让所有人能听清楚。
“嬛儿，我们请宫女带路，我替你守着换衣裳，不怕有什么。”
她这样大声说出来，几乎是当面打陵容一个耳光，好告诉众人，若是她们去了那侧殿，或是新换的衣裳有什么问题，便都是陵容的手脚。
可陵容已经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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