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都抬起头来
城南，一处被临时征用并严密改造过的封闭大院内。
这里并没有外面的喧嚣，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和此起彼伏的金属撞击声。
院子中央，架着一口巨大无比的紫铜锅。
这锅大得简直能把一头牛给炖了，下面是用耐火砖砌成的特制炉灶，此时炉火正旺，通红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呼呼”的声响。
而在大锅的上方，连接着一根根如同盘蛇般复杂的铜管，这些铜管蜿蜒曲折，最终通向旁边几个巨大的、装满冷水的大木桶。
这就是林凡心心念念的——初代海水淡化装置试验机。
此刻，林凡正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短裤，脖子上搭着条湿毛巾，毫无形象地蹲在那个巨大的冷凝桶旁边。
他手里拿着个本子，眼睛死死地盯着铜管的出口，汗水顺着他精壮的脊背滑落，他也顾不上擦。
在他身边，围着一群同样光着膀子、满身油污的大汉。
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工匠。他们是林凡特意从皇家科学院那帮随行人员里，还有泉州本地的能工巧匠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技术天团”。
“老宋，温度怎么样了？”林凡头也不回地喊道。
“回国公爷！炉温已经上来了！水开了！”
一个满脸黑灰、看起来像个烧炭翁的年轻人大声回应。
他叫宋应星，是皇家科学院里专门研究热力学的怪才，玩火那是祖宗级别的。
“老唐，密封呢？没漏气吧？”林凡又问。
“您放心！”一个正趴在铜锅顶部，拿着听诊器一样的东西在听声音的中年人喊道，“我用了您教的石棉绳加黄泥桐油，封得死死的！连个屁都漏不出来！”
这人叫唐密，人送外号“唐不漏”，以前是专门给皇宫修地下水道的，密封技术一绝。
“好！”
林凡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与期待。
距离出征只剩下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他们必须解决淡水的问题。
否则，哪怕船再大，炮再狠，大军到了海上也是渴死的命。
“各位！都打起精神来！”
林凡站起身，挥舞着手中的炭笔，像是在指挥一场战役。
“这是咱们的第一仗！只要这水能出来，还是淡的，咱们今晚就加餐！我请大家吃红烧肉！”
“吼——！”
一听到红烧肉，这帮技术宅男们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眼冒绿光。
“出水了！出水了！”
突然，一直守在出水口的一个年轻学徒激动地叫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那根细细的铜管口，先是喷出了几股白色的蒸汽，紧接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颤颤巍巍地凝聚成形，然后——
“滴答。”
落在了下方早已准备好的瓷碗里。
“滴答、滴答……”
水珠连成了一条细线，虽然流量不大，但这可是淡水啊！是从那苦涩的海水里变出来的淡水！
“成了？！”
宋火兴奋地扔掉手里的火钳，差点跳起来。
唐密也是一脸激动，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神了！真是神了！真的变成水了！”
林凡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快步走过去，端起那个接了一小半水的瓷碗。
水还很烫，冒着热气。
他先是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没有海腥味，只有一股淡淡的……铜腥味？
“不管了，尝尝！”
林凡也不嫌烫，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下一秒。
他的眉头猛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呸！呸呸呸！”
林凡直接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整张脸都苦成了苦瓜。
“怎么了国公爷？”
众人心里一沉，那种欢呼雀跃的气氛瞬间凝固。
“咸的？”唐密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咸……”林凡砸吧砸吧嘴，一脸的一言难尽，“是苦！还带着一股子……馊味儿！”
“啊？”
众人不信邪，纷纷围上来，你也蘸一点，我也尝一口。
“呕——”
“这啥味儿啊？比海水还难喝！”
“怎么有一股铜锈味？还有点……像是烧焦的烂木头味？”
宋火尝了一口，直接苦得脸都绿了：“这水要是给将士们喝，不用打仗，直接就毒死了吧？”
原本热火朝天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失败了。
这第一锅“仙水”，不仅没成，反而炼成了一锅“毒药”。
大伙儿面面相觑，刚才那股子兴奋劲儿就像是被冷水泼灭的火苗，瞬间蔫了下去。
有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有人烦躁地抓着头发，还有人看着那依旧在滴答滴答流淌的“毒水”，眼中满是挫败。
“国公爷……咱们是不是……那个环节搞错了？”
唐密小声问道，语气里透着一丝怯懦，“是不是这法子……根本行不通啊？”
“是啊……这海水毕竟是海水，怎么可能真的变淡呢……”
“咱们都忙活了七八天了，就弄出这么个玩意儿……”
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
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平时心高气傲，如今被这一碗苦水给打击得体无完肤。
林凡站在那里，看着这群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的手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端起那碗苦水，又尝了一口。
还是很苦，很难喝。
但他这次没有吐，而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行不通？”
林凡放下碗，发出一声轻笑。
这笑声在死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都抬起头来！”
林凡突然大喝一声。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向他。
只见这位年轻的国公爷，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沮丧，反而挂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轻松笑容。
“多大点事儿啊？”
林凡指了指那个巨大的铜锅，又指了指那个瓷碗。
“不就是第一次没弄好吗？至于一个个跟死了爹娘似的？”
他走到那个最沮丧的年轻学徒面前，拍了拍他的脑袋。
“小李啊，你刚学走路的时候，摔过跤没？”
“摔……摔过。”学徒愣愣地回答。
“摔过就不走了？就一辈子在地上爬？”林凡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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