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风云起（九）

王希孟如今去李少卿房间，也不会被阻拦，想必李少卿的娘也知道，多亏了他，自己儿子才会背书了，所以底下人也对王希孟颇为客气。

李少卿是自己一个人住在主院的右侧，左侧是他大哥的房间，王希孟刚过来，盈盈正和几个丫鬟们将纸糊的窗户换下来，换成纱窗，青翠的纱料在她们几个女子的手间翻转，无端端地，王希孟想起了书上看的仕女图来，原来女子柔弱无骨的手腕当真存在。

盈盈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笑道:“用饭了么？”

王希孟点头，“用了。”

“衣裳在里头，二郎君刚才回来小憩，八成是睡着了，你自个进去吧。”

“嗳。”王希孟掀开帘子，李少卿屋内基本没一本书，全是他自己倒腾来的木剑、弹弓、纸鸢什么的，桌上多了个可爱的娃娃，这个王希孟倒是没见过，拿在手里把玩了会，才往床边走去。

李少卿果然睡着了，横七竖八地趴在床上，一只袜子挂在床边，被子也踢开了，王希孟将被子给他盖好，就坐着等他醒过来。

李少卿这一觉睡得模模糊糊，并未深眠，睁眼瞧他来了，手里捏着个娃娃，揉揉眼睛嘟囔道：“来了？”

“嗯，我吵醒你了？”

“没有，刚才回来，陪我妹子玩了会，如今会叫哥哥了，也有趣的很。”李少卿说道。

“这娃娃就是小娘子的吧。”王希孟把娃娃放在李少卿床头。

“嗯，是她的。”李少卿看起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我老在这也不合适，我把衣裳拿走了。”王希孟毕竟是东院的学徒。

“陪我说会话吧，你回去了也是闷在寝房里，怪没意思的。”李少卿拉着他的手，这天已经不冷了，他的手却冰凉，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王希孟问道。

“没事，没生病，只是这两日总是做恶梦，梦见家里没了。”李少卿叹了口气。

王希孟惊讶地看着李少卿，“你定是在外面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戏了，好好的家怎么会没了呢？”

“我梦到好多人，好多人进来了，然后爹和娘都被带出来了，最后我们走在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只剩下我和妹子。”李少卿说完，拉着王希孟道：“特别真，我娘还对我说，要照顾好妹子。”

王希孟摸了下他的额头，有些冷汗，却并无高热，八成就是想多了。

“我也时常做恶梦，你现在是白日，都是白日梦，不能当真的。”

“真的么？不过还好，那梦里，你不在，想必你是安全的。”李少卿又躺了会去。

王希孟蹙眉，担心地看着他，“少卿......”

“我没事，你说得对，我肯定是最近太闲了，做梦做多了，我还是起来走走吧。”李少卿挣扎着起身穿鞋，盈盈正巧进门来，连忙道：“我的小祖宗诶，你可别干这活了，这是咱们的事。”说罢，拿起李少卿的袜子给他套上。

随后将柜子里改好的衣裳交给王希孟，“拿着吧，其实说是旧衣服，都是崭新的，能穿几次呢，不改小了给你穿啊，也是要丢的。”

王希孟摸着衣裳料子，轻薄透气，一定很舒服，“多谢盈盈姐。”

“没事，你们去玩吧。”盈盈把李少卿的床铺整理一下。

李少卿一路把王希孟送回东院，到门口，他又欲言又止起来。

王希孟很担心他这样，干脆拉着他到前头坐着，“你到底怎么了？光是梦么？你向来不当回事。”

“也不尽然，我大哥在朝中为官，你也知道，其实并不是考上去的，是我爹花钱买的杂官，如今朝廷党争分为两派，我哥不知道站哪一边，在朝中十分难做，我爹看他这样，也不想让我去当官了，只想让我继承家业，可我对这些压根没兴趣，如何继承啊？我只想当个小将军，上阵杀敌，不然的话，去给皇上守城门也行。”李少卿颇有些委屈。

原来是为了这个，王希孟点头，“虽然我不懂朝政什么的，但你爹让你学你不想学的，就跟我去学篆刻是一样的，不过，当武官不也能光宗耀祖么？阿郎为什么这么抗拒呢。”

“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咱们大宋开国以来，崇文抑武，武官压根没什么地位，我爹当然不想让我去当武官了。”

“再好好跟阿郎说说吧，这样你开心阿郎也开心。”王希孟拍着李少卿肩膀。

“你的意思我明白，希望我爹能想明白吧，还有，今年我们家大概要缩减开支，比方说把几家不赚钱的铺子都给关了。”李少卿叹了口气。

“为什么？生意不好么？”

“也不是，还是因为我大哥在朝堂，现在又在风口浪尖上，我爹觉得，咱们家谨小慎微些，平安度日就好。”

“原来是这样，你们大家也有大家的苦，我以前只觉得有钱就没烦恼了，爹也不会没钱治病，家里不会吃不起饭，不会饿肚子，现在想来，什么样的处境都会有烦恼。”

李少卿见王希孟也被自己勾的这般怅然，勉强挤出微笑道：“好了好了，跟你絮叨这么久，东院都快关门了，你回去吧。”

“嗯，我这几日在学线描了，学好了，给你看看。”

“好。”

李少卿目送王希孟进了东院，才回去。

王希孟拿着衣服进寝房，发现墨学他们竟然跪在门口，刚想问他们怎么了，墨学竟然向他认错，“墨言师兄，我们知道错了，你千万别让二郎君赶我们出去。”

王希孟哑然，连忙把他们拉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没有要赶你们出去呀。”

“他们自个要跪的，许是怕了吧。”墨诗抖了抖被子，说道。

王希孟抿唇，“都进来吧，我没怪你们。”

“师兄这话当真？”墨学还不相信。

“当真，还有我跟你们平辈，不用喊我师兄。”王希孟将衣服放进柜子里，便爬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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