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书屋 > 千里江山图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画学(十三)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画学(十三)


夜里风大,云真点了灯笼,手里提着食盒,刚走两步,烛火便被风吹灭了,他无奈,摸着黑回了房,推门而入,王希孟还伏在案上作画,已经将近四个时辰不曾休息过了,云真瞧着,他手腕子已经开始发抖。

“小郎,吃口夜宵吧,是我刚去膳房领的丸子。”云真说着,将食盒打开,喷香的气息传来,王希孟揉揉眉心,见云真也是一脸疲色,柔声道:“你别伺候了,我也不知道画到何时,你回去休息。”

云真敛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无论何时,他对自己是尊崇若神佛般,日子久了,刚开始那些猜忌和不满,早就被他细心的照料给抹去,王希孟叹了口气,“一日不伺候也没事,笨鸟先飞,我本来就追不上别人,还不用功,怕是在画学待不下去了。”

云真仔细思忖,才道:“小郎一个劲闷头画,也得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松泛些才好,小郎要不去院子里散散心吧。”

王希孟推开窗,外面虽然风大,但是出奇的安静,的确让人能静心,他点点头,“那我自己去,你回去休息,不然明日伺候我,你精神不济被夫子瞧见,也不好。”

“是,那小郎小心明火。”他说完也不立刻走,从柜子里拿出披风,给王希孟披上,“小郎小心风寒,小的这就告退。”

王希孟含笑点点头,云真离开前复又回头,有些犹豫。

王希孟问道:“可还有事?”

“小郎心中不平,可否是因为张郎君才华造诣在小郎之上的缘故。”云真突然道。

王希孟被戳中心事,“你瞧出来了。”

云真淡笑,“小郎原先看不上张郎君,觉得他出身士族,又奢靡浪费,爱欺负人,心中对他有些偏见也是常理,如今张郎君在画学算是数一数二的才子,小郎心里难受,小的也看得出,可是小的并非劝慰小郎,而是说一句真心话,小郎如今还不满十一,能入画学已经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聪慧之人,何必急于一时呢。”

王希孟知道云真这番话是为了他好,他感激的看着他,“多谢你。”

“小的不敢承小郎的谢,但有个不情之请。”云真抬起头,烛光下,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闪烁,王希孟搂紧披风,“你说。”

“小的知道小郎重情,放在柜子里的木雕,小的瞧见了,将来若是小郎得空,能否做一个我。”云真期待的看着王希孟。

王希孟低头一笑,随即点点头,云真拱手谢礼,退出房去。

月光清冷,院落静谧,王希孟裹在温暖的斗篷里,手提着灯笼,闲庭信步,此时万籁俱静,他心中澄澈,白日里想不通的事情,好似也放下许多。

“你在这,倒是让我好找。”张择端将灯笼放置在石桌上,对王希孟说道。

王希孟没料到深更半夜,张择端会来到这,他连忙拱手:“张夫子。”

张择端摆手,“不用多礼了,我不是在这偶然遇见你,我是特地来找你,问问学业上的事情。”

每月初三,学正就会召集夫子们,聚在一起讨论学生们的学业,成绩好的就不说了,若是不好的,就得面临被开除的风险,这个事情,学生们还并不知晓,还是画学正亲自将他留下,点名要开除王希孟,张择端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也在学正面前提过王希孟年纪还小,可学正却说他不学无术,上课也未曾专心,这才是令张择端气恼的地方。

王希孟却不知内情,反倒局促不安起来,“夫子是失望吧。”

张择端叹气,“不瞒你说,的确是这样,初见你时,灵气逼人,手底下作画胸有乾坤,可如今,你每一门功课都是垫底,你让我如何跟学正交代,我也正要问问你,到底为何如此?”

王希孟羞愧,“并非我不想学,而是我的年纪跟他们本就差的多,学的也少,跟不上师兄们,很多东西,我连见都没见过,如何谈学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日日发愁呢。”

张择端听他说起来,也不像是敷衍了事,便问道:“你若是肯吃苦,肯下苦功,就算难点,应该也追上了,可你门门都是倒数!连作画也是,你必须得给我一个解释。”

王希孟颇感委屈,“我真的日日都是半夜才睡,绝无懈怠啊。”

张择端沉下气,“哦?练的是哪一门功课。”

王希孟理所当然的回答,“那自然是绘画呀。”

张择端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错了错了,官家办画学的初衷你都不了解,如何才能出头?”

王希孟懵了,画学不就是培养画师么?我不画画我练什么?

“我问你,你日日练习画画,月余过去了,可有进步?”

王希孟摇摇头,“我有时候画的挺满意的,可是夫子总瞧不上。”

“那你知道是为何么?”

“学生不知。”

“你先起来,听我跟你说。”张择端将他拉到自己对面坐下,朗声跟他分析,“你若只是把笔法练的炉火纯青,你终究一生也不过就是个画匠,你日日翻来覆去的练习,就是原地踏步罢了,可画学是什么,是让天下懂画之人趋之若鹜之地,培养的是将来的宫廷画师,若你只会画画,无知识涵养不懂经义,无气韵,画中岂有自己的神骨?画就是一个画师的灵魂,你自己都心中无物,又能给画带来什么,官家给画学立了那么学习的东西,可不是让你只会识文断字就枉称画师的!你错的离谱,以为琴艺、经义、摘悉句都不重要的话,那你可没救了!”

王希孟心中震动,张择端说完,摸了摸王希孟的头,“孩子,只要你想明白,肯吃苦,现在追不上,都不要紧。你要明白官家成立画学是为了什么,如果你连一个文人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那你只能是个庸碌的画匠。”

王希孟听完顿觉后悔,张择端见他神色,继续道:“你知道为何士流子弟,永远懂得比杂流子弟多么?并非他们天生聪慧,而是因为他们身为官宦子弟,自然看得多,学的多,眼界高,懂得好东西也比杂流多,所以画学如此金碧辉煌,处处彰显天家品味与风范,让杂流们可以日积月累的培养出贵家气息来,士流们则可以把握好尺度,毕竟奢靡浮华之风,是皇家喜欢的画风,过了头,就是庸俗了。”

“时辰不早了,我不能在这里多呆,希孟,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的话,一味孤芳自赏,并非好事。”张择端起身,将王希孟一人留在了庭院内,心中期盼着,这孩子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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