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游戏

“饼环！新鲜出炉的饼环！”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王希孟扭头问道：“十一郎，要吃些饼环么，刚做好的上面还撒了一层白糖，可香软酥脆了。”

赵佶其实对这等东西没什么兴趣，但王希孟主动提及，他自然不会拒绝，“好，我跟你一道下去买。”

“嗯。”

张迪不在，王希孟自在许多，因为只要有他毕恭毕敬的称呼和点头哈腰的态度，就会让王希孟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帝王，而不是他的知己十一郎。

王希孟率先下了马车，把手伸给赵佶，“十一郎，来，我扶着你。”

赵佶探身出马车，看着他殷切期盼的样子，含笑缓缓将手握住了王希孟的手。

他的手很暖和，修长却并不消瘦，有微微的茧子，应当是抚琴时留下的，王希孟紧紧握住，将他小心的扶了下来，赵佶一落地，望着各路人流，居然起了玩心。

骑着驴子带着纱帽的美貌娘子，挑着货物的卖货郎，到处都是人声鼎沸，赵佶突然拉过王希孟，附耳上前道：“勾栏没这么早开唱，咱们去玩会可好？”

王希孟错愕道：“可……可张……”

“没事，让他急吧，咱们走。”赵佶说完，已经打头先走了，王希孟连忙跟了上去，他想劝他回去，可是看到赵佶满目盈笑，话到嘴边，却死也说不出口了，也许，他的人生之中，能这样与他并肩而行走在街道上，机会只有这一次了。

“没事，别苦着脸，咱们反正都跑出来了，就尽心的玩，当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常干这种事，我还想去以前玩过的地方走走呢。”赵佶反过头来安慰他。

王希孟见他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的说起当年的调皮事，也忍俊不禁的跟着笑了起来。

他若不笑便是个正经的老小孩，但一笑便是春风拂面，温暖至极，赵佶最喜欢看他笑。

“郎君呢？郎君！”张迪的声音突然响起。

赵佶立刻弯了腰躲在人群之中，拉着王希孟就跑了起来，“快走，别让他看到。”

王希孟跟着他，穿梭在逆向的人群中，觉得自己好像在天上，不似凡间，他的背影，是自己想了许多年的痴念，没想到真的实现了，却还是如此虚无，好像自己只要一用力去抓，这一切都会化为灰烬，不复存在。

赵佶一边跑，一边回头笑，王希孟都能想象到，他年少时，是何等的风姿，难怪乎，章惇说他为人轻佻，不可以君，谁又会把一国之君的位置，给这样一个游戏人间，只知弹琴作画，风雅至极的文人呢？王希孟不知道的是，人不可能只有一面，赵佶的聪慧与机敏，若是放在正途上，要么是旷世明君，能纳百家言，要么是亡国昏君，只知风月不知疾苦，他就像是一艘危险的小船，能否安稳到达彼岸，全靠海如何波动。

“希孟，快来。”赵佶带他穿梭入小街，一边跑一边说，“这边能通到金耀门去。”

他像是条灵活的小鱼，在偌大的汴京城里，放肆的飞奔逃窜。

穿过民居，他的笑声起起伏伏，到了长街才停了下来，他浑身是汗，汗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好像是偷腥的猫咪似得狡黠，他把手放在了王希孟肩上，以此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

“老了，不比当年，我能从府里，跑到繁塔寺，等甩开那些人了，再去大相国寺，汴京城没有我没跑过的地方。”他气喘吁吁，清隽的面容上因运动而产生了红晕，王希孟低头笑了笑。

“你又笑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无缘无故的笑呢？”

“我不是经常笑啊，只是觉得十一郎跟我想的一样，又不一样，才觉得好笑。”

赵佶茫然，“怎么一样，又怎么不一样？”

“十一郎是天下之主，现在却像个小孩子，让我觉得有些亲近了。”

赵佶伸手点点他，“你在嘲笑我。”

王希孟揶揄道：“呀，我都闻到有好吃的味道了，我先行一步了。”

“哎，希孟等我。”

赵佶忙跟了上去，二人相貌卓越，仪态端方，就算穿着普通的衣衫，走在人群之中，也是备受瞩目的，不少路边娘子们都连连惊呼起来。

金耀门这边不比大相国寺，有那么多新鲜玩意，但也不差，联排的铺面上摆着各色珍玉、奇物、古玩、小的也有胭脂、首饰、花钗、要么就是酒器，赵佶带着王希孟，有些迷茫的看着周围，“我许久不曾来，原来都变样了。”

“是变好了，还是……”

赵佶挑眉，“只是熟悉的铺子都改了，别的倒也没什么，哎，前头有关扑，你等着，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用十文钱换来。”

“哦？”王希孟瞪大了眼睛。

“打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一群梳着双髻的孩子拿着拨浪鼓，兴冲冲的唱着童谣跑了过去。

赵佶乐呵呵道：“现在的童谣倒也有趣，怎么专门唱这些奇奇怪怪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呢。”

王希孟尴尬扯了扯嘴角，“是啊。”

“前面便是关扑，来。”赵佶没有留意王希孟的脸色，拉着他便往前走，到人多的地方了，才挤了进去。原本那小贩正口若悬河的吹嘘着，没想到来了两位富家郎君，当下眼睛亮了起来，继续道：“这可都是上好的笔墨纸砚，十文钱换珍宝！”

王希孟抬眼一看，眼前是一个大圆盘，上面画了禽鱼器兽数百枚图案，长的不过半寸，小的犹如拇指，更小的就只有两颗黄豆那么大了。

“别看了，这些都是为了让咱们射不中才故意画的。”赵佶在他耳边突然道。

王希孟低头看小贩桌上的东西，就是在针上系了五彩的羽毛而已，他诧异道：“以针作箭？”那难度可更大了。

“一看你在画学就是有好好上学，这都不知道，老弱妇孺通宵达旦都在玩的玩意。”赵佶笑着摇头。

王希孟哑然，半刻后才道：“十一郎能射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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