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雪夜

“小郎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我去叫太医？”云真没听明白，担心问道。

“不必了，太医……以后怕是也叫不动了。”王希孟的叹气声，消散在了夜色中，云真愣愣看着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偏殿离主殿门口也不过短短十几步，王希孟身子僵地像个木疙瘩，硬着风雪往前走，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大片的鹅毛雪，落在他的发间，他的眉上，冻得他鼻头发红。

云真瞧他快入殿了，却还站在石栏旁，怕他又生病，只好哆嗦着身子劝道：“小郎这又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也别拿自己的身子骨置气啊！”

王希孟眨了眨眼睛，原在睫上的雪便落入了眼中，他低头擦眼睛，“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快过年了，下了雪是好事，来年是个丰收年。”

“什么？”云真纳闷，怎么听不懂自家小郎在说些什么。

“走吧，回去吧。”王希孟木着脸，拖着身子往回走。

云真纳闷低头，刚才……他是不是看到小郎脸上有泪？可是他为何落泪？紫宸殿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刚回偏殿，发现只有藤黄守着，现如今紫宸殿如铁捅一般，照理来说朱砂她们是不可能出去的，那么人去哪了？

“其他人呢？”王希孟问道。

“方才有人把他们叫走了。”藤黄如实回答。

王希孟心不断下沉，到底还是要查他先。

“那你怎么没被叫走？”

云真与藤黄对视一眼，“他们问我们午时在做什么，我们刚好在画院拿笔墨，然后他们就走了。”

王希孟冷笑，“你们今晚怕是也睡不好了，干脆在殿内歇息吧，我回房了。”

“小郎……”云真欲言又止，王希孟并未理睬。

“小郎这是怎么了？”藤黄也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道，我总觉得怪怪的，原先咱们从画院回来，先是不让我们入殿，随后又不让我们离开，等我们回来了，大批的卫士驻守，然后胭脂朱砂她们都被带走了。”云真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默默地坐了下来。

“我瞧着不对劲，等朱砂她们回来，好好问问便是。”

“只能如此了。”

王希孟回了房，并未点蜡烛，黑暗更适合他现在的心情。他解下披风，任其掉落在地上，脱下鞋袜，踩在这进贡的地毯上，缓缓躺了下来，将自己蜷缩在一起，望着窗外宫灯摇晃的影子，盯了很久很久。

入夜时分，雪停了，还有卫士们巡逻时踩在雪上的咯吱咯吱声，随后不知怎么，闪过一道惊雷，竟然开始下起了雨。

“轰隆！——”巨大的雷声将偏殿照的宛如白昼，云真睡在殿内的火炉旁，他盖着一条薄毯，被这雷声惊醒后猛然起身，见藤黄翻身入睡，他忙起身趿了鞋往内殿赶去，一打开门，便见王希孟躺在地上，睁着眼睛，就这样木讷的盯着窗外。

“小郎！”云真忙跪到了他的身前，“小郎你怎么睡在地上？”

王希孟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了云真，随后他忙抓住了云真的手，低声道：“云真，打雷了。”

“我知道啊。”云真点点头，看着有些不正常的王希孟。

“老天爷这是生气了，他在气，气这世道奸人太多了，死不绝，杀不完，好人却不长命啊。”王希孟一说完这句话，云真忙捂住了他的嘴，“小郎疯了？这话如何能在宫里说，赶紧不要再说了。”

王希孟被他死死捂着嘴巴，看着他眼里的担心，身子开始发抖，童贯的计谋再妙，他都可以想办法去应对，他都有这个勇气，可是赵佶的猜忌，才是压垮他的唯一原因。

他以为赵佶是自己的知己，他们都这样的相信彼此，懂得彼此，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他就这样疑心自己，那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和付出，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他是一个明君么？他真的是被蔡京蒙蔽，被童贯欺骗才做出那些劳民伤财的事情么？王希孟的心中犹如滔天骇浪在翻腾，他将毕生的信念寄托在了赵佶身上，加上赵佶又是十一郎，那么谪仙般的人物，他才对他抱有了无限的期望，他渴望着能够借此帮助天下苍生，匡扶天子，可是现在，自己好像一个笑话。

“小郎，你到底怎么了？”

“小郎，你说说话呀，你别吓我。”

王希孟并不是不理他，而是在一顿胡思乱想后，他的理智拉回了自己。

童贯这件事无论是不是他做的，但现在他没死，最大受益者便是他，这干系是如何也逃不开的了。那他接下去是如何打算的？如果我是他，他应该做什么？

就在云真小心翼翼观察着王希孟的时候，王希孟突然抬起头，拉着云真道：“云真，算算时辰，熙州的信也该来了吧？”

“是的。”

“你拿了信藏起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也不能给我，再给熙州回一封信，让他们别再写信来的，我自会联系他们。”

“小郎？”

“你什么都别问，你不知道这些事是为了你好。”

“好，我知道了。”

“这几日咱们哪里也不要去，就在殿内待着，也许……也许官家会叫我。”王希孟不自信地叹了口气，赵佶还真的愿意见他么？他不敢想。

接下去，赵佶果然没有再见王希孟，朱砂她们依旧没回来，也不知道生死如何，总之，紫宸殿内依旧有朝臣不停觐见，而童贯也在第二天后，入宫了。

“小郎吃不下饭，也喝点汤吧。”云真看着王希孟这两日茶饭不思，便劝道。

“我喝不下。”王希孟刚说完，藤黄就冲进来了，“小郎，朱砂她们回来了。”

“什么？”王希孟问完，果然，朱砂石青他们一起回来了，脸上身上都有些伤，但不妨事，精气神都算好，一进殿便给王希孟磕了头，边哭边道：“小郎，我们回来了。”

王希孟盯着他们，缓缓起身，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道：“快快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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