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寄托

赵佶坐在塌上，在他对面的小凳上坐着一个老者，头发花白，但背挺的很直，王希孟凝视着他，直到他悠悠转过来，将一国天子玩弄于手掌之间的人，竟然只是个年入花甲的老人。

蔡京的胡子很长，挂在了胸前，可那双眼睛特别明亮，散发着精光，只是方才好像哭过的样子，有些发红，总之看眼神，根本不像个老者。

“你看你开心的样子，来，见过蔡太师。”

王希孟面色不动，心中微凉，这才回来第一日，就太师了？

“原来是蔡太师，希孟拜见太师。”王希孟掀袍而跪，低头看着蔡京的黑靴。

“这是？”蔡京挑眉，问道。

赵佶拍腿笑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小画师，王希孟，善山水，格外有天赋，你若见了也会喜欢。”他的眼里藏不住的欣赏与喜爱。

蔡京目光灼灼逼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原来你就是王画师。”

“蔡太师知道我？”王希孟仰头问道。

蔡京瞥了一眼正在饮茶的赵佶，“回京的路上听人说过，恭喜官家，喜得良才。”

“哎，你也是良才，你回来了，我也轻松轻松。”赵佶放下茶盏，对王希孟招招手，“你刚才说找到了新画法，是什么画法，说来听听。”

王希孟起身走到赵佶身旁，十分亲昵道：“既然要画大宋江山，必须要将山水画的更为细腻，这样纵观起来便气势恢宏，小处也精细异常，我在画学中学的树林染法与山石相近，此法虽然保险，单我想不用墨勾线，直接用宝石磨成的粉画上树干和枝叶，至于峰头上的杂树，就用赭石加上墨水勾勒，然后以苦绿点出树叶，官家看如何？”

“这个想法倒是奇特，你想要什么就让张迪去替你操办。”赵佶笑吟吟说道。

蔡京蹙眉，这王希孟的得宠程度，的确如同童贯信中所述。

“多谢官家，我还有一事要说……”

“我正跟蔡太师有军政大事商议，作画一事反正不急，你先回去吧。”

王希孟尴尬起身，“既然如此，希孟先告退了。”

蔡京讥讽一笑，王希孟含笑转身，到了门口，才恢复如常的面色，回到偏殿便立刻拉着云真道：“你先别管我，去留意一下正殿的情形，看看蔡京何时出来，或者官家等下下什么圣旨。”

“好。”

王希孟怔怔坐了下来，太师……看来官家有意将朝政大事交给他管，现在就查知道要管多少了，只要……只要不要妨碍官家看奏章就好，若是完全杜绝了官家与朝臣之间的联系，那可真是求告无门了。

王希孟等啊等，等到了天都黑的如同墨染一般，蔡京也没从赵佶的殿内出来，他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伸手搓了搓，云真便回来了。

“怎么样？”

云真很是为难，但不敢大声说，只对着外头道：“小郎要沐浴更衣了，快准备热汤。”

等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云真才道：“小郎，你听完可千万别生气。”

王希孟没好气道：“我做好准备了，你说吧。”

“官家还封了他为鲁国公，选了良辰吉日在内苑太清楼赐宴，邀请百官同贺蔡京归来。”

王希孟放开了他的胳膊，笑道：“看看，这就是咱们的官家。”

“小郎，这是大内，不要乱说啊。”

“我是乱说么？我是心痛，云真，我真的好想离开这，可是，我就总是对他还抱着那么一点期待，觉得他会好，会听我们的，远佞臣，呵，可是到了最后，都是我想多了。”

“小郎，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说。”

“你说吧。”

“官家如此疼爱小郎，又让小郎一人完成大宋江山图，为何小郎不向官家讨个恩典呢？”

王希孟蹙眉，“什么恩典。”

“就是让官家答应小郎一件事，若是小郎最后真的无计可施，就让官家杀了蔡京，我这段时日也算看出来了，官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小郎若是日日劝着，反而让官家远了你，可你也不可能跟蔡京他们同流合污，演戏小郎也不演不好，不如就在这种事上投机取巧些，只要蔡京死了，其他人比不上小郎在官家面前得脸。”

王希孟诧异道：“这……这法子能行么？他可是太师，朝廷命官，以我一人一句戏言，官家未必肯听。”

“所以要放在最后用，官家是天子，天子不能说话不算话。”

“再……再看看吧，若是蔡京接下去有什么动作，我便去问官家要这个恩典。”

“嗯。”

“哎，云真，如今宫里我只有你跟张先生了，可真的出了事，我不想连累你们，云真，有件事，我想托付于你。”

“小郎要说什么。”

“我想让你亲自去一趟熙州，带着我的娘子随便找一处安稳的地方先过日子，若是我成了，等事情一了，我就来找你们，若是不成……不成你就拿着我的一封休书，让她另觅良人。”

云真一怔，“小郎要我走？在这节骨眼走。”

“云真，我这不是要你走，我这是求你，我不知道这条路我还撑多久，我对此事并无信心，但为国为民，我都该做，我不能做个半路逃跑的懦夫，可我的娘子她年少孤苦，又遇到我这么一个将命挂在刀尖上的人，我将她暂时托付给你，一旦大宋与辽开战，她在边关也不安全，你就把她当做是我，我这一生亏欠的人太多了，咱们就赌一赌，赌我能找到你们，与你们相聚。”

云真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小郎，若她不肯跟我走呢。”

王希孟扯了个笑，摸着云真的头道：“她是个顶好的娘子，人又单纯，你就骗她说我来接她回汴京团聚，她一定会跟你出来的，若到了落脚之地，她觉着不对劲要出来，你就告诉她，不可给我惹麻烦，她一定善解人意安稳等我，我如今是天子近臣，若我死了，天下皆知，所以，不要担心没了我的消息。”

云真呜呜咽咽的低头应下，王希孟望着床头的一方红巾帕，默默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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