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五个字，让两老登为我大吵一架

刘墉跟王卞十几年的交情，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急迫想去见一个人的神情。

看那语气，竟全然没有了初来书院时的那份狂气。

这一联究竟有何蹊跷？

刘墉才刚刚把头伸过来，都没看清，对方却又收了起来。

他不由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你想看？”

王卞说着，也不等对方答应，便再度将那张宣纸朝刘墉摊开。

刘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便伸手打算接过来。

谁料那王卞却仿佛宝贝似的，刷一下将宣纸拿开。

并责怪道：“你看就看，摸什么？”

刘墉浑浊的老眼都瞪大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不让我拿着，我怎么看？”

王卞却不买账，捧着那皱巴巴的宣纸如获至宝，瓮声瓮气道：“我帮你拿着你也能看，非要上手摸么？”

“嘶~”

刘墉被对方这小家子气的举动搞得有点火大，可顾及到台下还有众多学生在，这才吸了口气强行将不满压下。

他狠狠瞪了对面的老家伙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好，我不碰！你让我看。”

王卞这才同意，重新又将那宣纸朝向刘墉。

“看吧，要是没看出门道来，老夫还能指点你一下！”

“无外乎就是五个字罢了，能有什么看不懂的……”

刘墉只觉得王卞多少有点小题大做了。

紧接着，他便专心致志盯着那丑陋的字体看了起来。

天晓得一个教了几十年书的人，要去仔细辨认那五岁小孩水平都不如的字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只见刘墉两条眉毛直接拧成一条。

目光不断在宣纸上打转。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他浑身一震，紧皱的眉毛忽然舒展开。

“这……这这这……”

他猛然抬头，震惊地看向王卞：“每个字的偏旁都对应着五行之一？！”

“哈哈哈哈！”

王卞闻言大笑，先一步发现这联精妙之处的他，自带一种先知者的傲慢。

“如何？这正是这句上联的奥妙所在！”

可此时的刘墉已经没工夫去找他的话茬。

如果对对子是把词汇当成线条，织一件精美的衣裳出来，那当刘墉在看到这一联时，竟生出种连线头都找不到的感觉。

又低头盯着那五个字看了一会。

他这才看向王卞，问：“这一联……你可对得出？”

王卞乃是当今对圣，在对对子这条道上，他是公认的当世第一。

理念冲突归理念冲突，但多年的交情，他对这个老友这方面的本事还是相当信服的。

谁知王卞几乎想也没想，便道：

“看着就头疼。”

刘墉：“……”

王卞接着道：“只此上联，便足以名留千古……我若是能对出来，此生便无憾了……”

刘墉闻言一愣，却是被对方这话勾动了几分思绪与遐想。

‘名留千古，那是多少读书人的执念……王卞读了一辈子书，才终于在名头里冠了个圣字，可即便如此，他将来都不一定能在史书上留下姓名，而自己放到整个历史当中更是籍籍无名之辈……’

‘但这一联……这一联……却有这机会……’

刘墉回过神，便看见王卞正打算把那宣纸揣进怀里。

他急忙喝止：“你做什么？”

王卞动作一僵，缓缓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

“当然是收起来啊。”

说着便要把宣纸继续往怀里塞。

刘墉太阳穴一阵突突，这回直接大喝：“慢着！”

王卞这次被吓了一跳，表情有些不满：“老刘，你什么意思？”

只见刘墉面色忽然严肃起来：“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为我解惑。”

“何事？”

刘墉：“这江辰乃是我清江书院学生吧？”

“是啊。”

“这纸墨，也是我书院里的吧？”

“对啊。”

“那为什么是你收起来？”

王卞：“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面前的刘墉忽然展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速度，直接暴起，一把从他手中将那宣纸夺走。

在王卞还在一脸懵之际，发出最后的灵魂质问：

“这是你的东西吗？你就收起来？”

王卞：“……”

反应了半晌，他这才猛然一拍脑袋，怒斥：“嘿！你个老东西，你什么意思？”

刘墉此时丝毫不怵他，脸上开始显现出几分‘穷凶极恶’来：“老夫就直说了，这一联乃是我清江书院学生江辰所出，跟你有什么关系？”

言外之意是，你有什么资格收走？这东西就应该留在我书院里！

王卞明白，对方定是听自己提到这联有流传千古的可能，而这张初次承载上联的纸，更是有极佳的收藏价值，因此动了心思。

这老家伙！

王卞心里恨得牙痒痒。

“你个老不要脸的！明明方才你还在不满那江辰不学无术，乃是书院毒瘤，这会儿却又成你书院的宝贝学生了？”

刘墉被这么一数落，面上有点挂不住，但一想到这一联有机会，让后世之人都能铭记他这清江书院院长，就绝不能在此刻松口。

当即道：“江辰不学无术是不争的事实，这点老夫自然不会辩解，但他乃是我书院的学生，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从前我没有发现他在此道上的天赋，今日之后，我定然会大力培养他，当然，此事与你这浪荡之徒无关！”

王卞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放屁，人家在你这读书读了多少年？你都没能发现他的天赋，不正说明你这破书院没有识人之明！

还大力培养？我看就是白白毁掉一个好苗子！还不如让他拜老夫为师，将来定能继承老夫的衣钵！”

刘墉冷笑，忽然指着王卞旁边的王云：“如此不要脸的话，你也敢当着你的关门弟子说出口？”

王云闻言，顿时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师父。

王卞心里暗骂对面这老东西不讲文德，拿小孩子当话柄，但面上却是不慌不忙摸了把胡子。

“有如此天赋者，老夫纵然破例一回又如何？将来等到他名扬天下，说不得，这还是一段佳话。”

“什么佳话！老夫看就是屁话！一个朝廷都不承认的自号圣，也敢大言不惭！”

“再差也差不过你这中庸之辈！”

“你除了对对子比我厉害，哪一样比老夫强？”

“你就一下流黄子！非要老夫大庭广众说出你当年写的那几个淫诗艳词吗！”

“你个爬灰的老东西！你以为你当年那些个偷鸡摸狗的勾当很光彩么？”

“我看你是很想念老夫的拳脚功夫了！”

“来来来，有本事你就来，这么多年，老夫几时怕过？”

“……”

台上两个老头急眼了，越吵越凶。

到最后。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言辞粗鲁，仿佛不是体面的读书人，而是街头争强斗狠的恶棍，撸起袖子，朝对方扬拳市威。

台下所有学生和夫子，看着这一出闹剧，都犹在梦中。

那可是一个书院的院长！和一个在外赫赫有名的对圣啊！

却为了一个学生写出的上联争得不可开交。

问题他们争的那个人，还是一个令他们所有人都在背地里唾弃不已的恶少。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世界吗？

人群中的叶庭此时低着头看着地面。

听着台上两位老者的争执。

他的眼神时而飘忽，时而纠结，时而又有一瞬间的憎恶……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才是这个书院的天才，从小，身上便聚集着所有同龄人的惊叹目光。

可如今，他却第一次有了种被人轻视的感觉。

这种轻视以他的涵养，本来可以忍受……他也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君子中正平和，不当为外人眼光而动摇信念。

可当这个书院里他最看不起的人，出的对联却被两位他眼中前辈所追捧时。

他内心的道理一下就崩塌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谁啊！扒拉我干嘛？”

“诶哟，轻点，谁这么粗鲁？”

“叶兄？是叶兄！”

“叶兄怎么了？”

台下传来骚动，叶庭剥开挡在前面的人，直接从中走了出来。

他目光凝视着台上二人。

“两位前辈！”

叶庭的出声，令所有人目光朝他往来。

两个对骂的老家伙也看向他。

“你有何事？”

叶庭咬了咬牙，目光闪烁，面色看起来纠结无比。

但最终，他还是十分坚定地躬身，请求道：“两位前辈，你们手中的这一联……可否让末学也瞧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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