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扶贫款项成谜案
张龙飞一头扎进信访局的故纸堆里，就像一个憋着劲儿的矿工，非要从这看似废弃的矿坑里挖出点真金白银来。他带着信访局那几个被他敲打后不敢再明着摸鱼的工作人员，没日没夜地分类、登记、核对那些积压多年的案卷。
就在这个过程中，除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县纺织厂，另一个问题也像水下的暗礁一样，逐渐浮出了水面——扶贫款项的使用问题。
好几份来自不同乡镇、不同村庄的信访材料，都或明或暗地提到了扶贫款的事儿。有的村民反映，上面年年说拨款扶贫，又是修路又是搞养殖,可雷声大雨点小，要么项目搞了一半就没了下文，要么就是建起来的东西根本不顶用，钱花了不少，老百姓却没得到多少实惠。
比如，有个偏远山村的村民写信说,前年上面拨了一大笔钱，说是给他们村修一条能通卡车的水泥路，方便山货运出去。结果呢？路是修了，可没用半年就坑坑洼洼，别说卡车了，就是拖拉机走都费劲，质量还不如原来的土路结实！村民们怀疑这里面有猫腻，可找谁说理去？
还有个村子反映，县里扶持他们搞什么“特色养殖”，建了好几个养殖大棚，报纸电视上都宣传了。可实际上呢？大棚建好后就一直空着，根本没引进什么“特色品种”，倒是有村民看见有人偷偷把盖大棚的好钢材给拆走了！
这些反映，让张龙飞想起了之前在旯村听到的那些抱怨。当时他只觉得是基层干部作风问题，现在看来，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扶贫款，那可是国家专门拨下来帮助贫困地区、贫困群众改善生产生活条件的“救命钱”！如果连这笔钱都有人敢动手脚，那问题就太严重了！
他心里隐隐觉得，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黑洞。
他决定，要先把扶贫款的账目查清楚。
他直接给县扶贫开发办公室（简称扶贫办）打了个电话，要求他们提供近三年来全县所有扶贫资金的拨付明细、项目立项报告、资金使用凭证和项目验收报告。
扶贫办主任叫孙大海，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的中年干部。接到张龙飞的电话，孙大海的态度那叫一个恭敬，满口答应：“好的好的，张书记，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这些资料我们都有存档，我马上让人整理，尽快给您送过去！”
没过两天，厚厚的好几摞材料就送到了张龙飞的办公室。
张龙飞放下手头其他的案卷，开始仔细翻阅这些扶贫账目。
从表面上看，这些账目做得相当“漂亮”。资金拨付有文号，项目立项有报告，资金使用有发票，项目完成有验收单，各种手续一应俱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是，张龙飞是谁？他可是有着十几年后记忆的人！前世他在省里工作时，也接触过一些涉及扶贫领域的审计案件，对于这里面可能存在的猫腻，他心里门儿清！
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些疑点：
项目虚报、套取资金。有些项目名称听起来很高大上，比如“xx村生态农业综合开发项目”，预算动辄几十上百万，但具体实施内容却语焉不详，验收报告也写得含含糊糊。张龙飞严重怀疑，这些项目很可能就是为了套取国家资金而编造出来的空壳子。
发票造假、虚增成本。在一些工程项目的支出凭证里，他发现不少发票号码连号，或者开票单位可疑，涉及的材料、设备价格也明显高于市场价。这很可能是通过虚开发票、虚增工程成本的方式来套取资金。
资金层层转包、截留挪用。从账目上看，很多扶贫项目都委托给了某些公司或者施工队来具体实施。张龙飞猜测，在这个过程中，很可能存在层层转包的现象，每一层转包都会扒掉一层皮，真正用到项目上的资金还能剩下多少？甚至，有些资金可能根本就没用到项目上，直接被挪作他用了！
看着这些看似“规范”的账目，张龙飞心里冷笑。这帮人，做假账的水平倒是不低！可惜，他们遇到了他张龙飞！
光看账本是看不出真相的。必须实地核查！
张龙飞决定，搞一次突然袭击。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县扶贫办都没通知，只是叫上了那个在信访局被他“收服”了的、干活还算麻利的年轻干事小赵，再加上司机，三个人开着那辆不起眼的桑塔纳，直接奔着账目上显示投入资金较多、但信访反映问题也比较突出的几个乡镇去了。
他们去的第一个点，就是那个号称投入了八十万修建村级公路的山村。
到了地方一看，张龙飞差点没气乐了！
眼前的路，哪里是什么水泥路？就是一层薄薄的劣质沥青铺在原来的土路上，很多地方沥青都已经剥落、开裂，露出下面坑坑洼洼的路基。路面最宽的地方勉强能过一辆小车，窄的地方连会车都困难。一阵风吹过，尘土飞扬。这哪里值八十万？张龙飞估计，连二十万都悬！
他找到村里的老支书（一个看起来还算朴实的老人）了解情况。老支书唉声叹气地说：“张同志（张龙飞没暴露身份，只说是县里下来了解情况的），这路啊，修的时候我们就觉得不对劲！那包工头拉来的料根本不行，干活也偷工减料，我们反映给乡里，乡里说这是县里定的工程队，他们也管不了。结果呢？路修好不到三个月就坏成这样了！八十万啊！真是造孽！”
离开这个村子，张龙飞脸色铁青。
他们又去了那个号称投入了五十万搞“特色养殖扶贫基地”的村子。
结果更是让人哭笑不得！所谓的“养殖基地”，就是几排用石棉瓦和空心砖搭起来的简易棚舍，里面空空如也，地上长满了杂草，角落里还堆着一些破烂。别说“特色品种”了，连根鸡毛都看不到！
找村民一打听，才知道这基地从建好那天起就没用过！当时说是要引进什么山鸡、孔雀，后来又说资金不到位，再后来就没人提这事儿了。那五十万扶贫款，就像扔进了水里，连个响儿都没听到！
一连跑了三四个乡镇，抽查了五六个扶贫项目点，情况煤都小异！要么是工程质量低劣得令人发指，要么干脆就是子虚乌有的空壳子！账目上那些白纸黑字的投入资金，和眼前这触目惊心的现实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张龙飞的心，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又像是被烈火灼烧！
他现在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安民县的扶贫款项在使用过程中，存在着极其严重的“雁过拔毛”现象！
国家的钱，老百姓的“救命钱”，就这样在层层下拨的过程中，被那些胆大包天的蛀虫们一层层地截留、克扣、挪用、贪污！真正能落到实处、用到贫困百姓身上的，恐怕连一半都不到！甚至可能更少！
这背后，绝对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很可能是一条从县里某些部门，到乡镇，甚至到村一级的腐败链条！他们相互勾结，上下其手，把国家的扶贫政策当成了他们发家致富的“唐僧肉”！
想到那些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的老百姓，想到石旮旯村那些麻木无助的眼神，再想到眼前这些被蛀虫们啃噬得面目全非的扶贫项目，张龙飞只觉得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直冲头顶！
岂有此理！简直是无法无天！
扶贫款是高压线！是底线！谁敢碰，谁就必须付出代价！
他下定了决心，这起扶贫领域的腐败案，必须一查到底！不管挖出来的是谁，不管涉及到哪个层级，不管背后有什么样的关系网，都绝不能姑息！绝不能手软！
这不仅仅是为了给那些被侵吞的扶贫款一个交代，更是为了给安民县那些还在期盼着党和政府关怀的贫困百姓一个交代！
这也是他张龙飞来到安民县，要为老百姓做的第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更是他要在安民县站稳脚跟、树立威信、打开工作局面的关键一步！
从最后一个被抽查的乡镇返回县城的路上，桑塔纳车里的气氛异常压抑。司机默默地开着车，年轻干事小赵脸色苍白，显然也被白天看到的景象震惊到了。只有张龙飞，面沉似水，眼神里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心里早已是波涛汹涌。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那些被蛀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扶贫项目，像一根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回到县委招待所，张龙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抽了半包烟。烟雾缭绕中，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必须立刻行动，趁着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还心存侥幸的时候，以雷霆之势展开调查！
第二天一上班，张龙飞就让秘书小李，把分管农业和财政的副县长钱明华，以及扶贫办主任孙大海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钱明华大概五十岁左右，身材有些发福，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笑呵呵的表情，但眼神里却透着精明。他是本土干部，据说跟县长赵立东走得比较近，在县里也算是有一定实权的人物。孙大海则还是那副谨小慎微、慢条斯理的样子，只是今天看起来脸色比上次更加拘谨。
两人一进门，看到张龙飞严肃的脸色，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张龙飞也没跟他们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钱县长，孙主任，今天请你们来，是想通报一个情况，也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工作。”
他把自己昨天下去抽查扶贫项目看到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陈述事实。但即便是这样平铺直叙，也足以让钱明华和孙大海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情况就是这样。”张龙飞说完，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账目上投入了几十万、上百万的扶贫项目，实际情况却是偷工减料、破败不堪，甚至根本就是个空壳子！国家的扶贫款，老百姓的救命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对于这个情况，两位有什么看法？”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钱明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张书记，您说的这个情况，确实很严重！如果属实，那真是触目惊心！我们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侵吞扶贫款的蛀虫存在！”
他先是表明了一个“义正辞严”的态度，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张书记，您也知道，扶贫项目大多在基层，情况复杂，涉及面广。工程质量问题，可能跟施工队的资质、监管不到位有关系；有些项目效益不好，也可能受到市场、技术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我们是不是……要先把具体情况再调查核实清楚？避免……嗯……避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影响到下面同志的工作积极性？”
听听！多“周全”的考虑！既表明了态度，又暗示了调查可能存在的“风险”和“难度”，还提醒张龙飞不要“搞扩大化”。
孙大海更是吓得额头冒汗，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钱县长说得对！张书记，我们扶贫办对项目的监管确实存在一些不到位的地方，我们回去一定深刻检讨，加强管理！但是……但是要说普遍存在截留挪用、贪污腐败……这个……这个还需要进一步核实，需要证据啊……”
张龙飞看着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心里冷笑。他要的就是证据！他要的就是把这些蛀虫一个个揪出来！
“核实？当然要核实！”张龙飞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而且是要进行一次全面、彻底的核查！我建议，立即由县纪委牵头，抽调审计、财政、监察等部门的精干力量，组成一个专门的清查小组，对近三年来全县所有的扶贫资金拨付、管理、使用情况，以及所有扶贫项目的立项、实施、验收情况，进行一次“拉网式”的清查审计！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
“什么？全面清查审计？”钱明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张书记，这……这恐怕不妥吧？”
“哦？有何不妥？”张龙飞盯着他，眼神犀利。
钱明华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连忙调整了一下表情，解释道：“张书记，我不是反对清查，主要是……您看，现在马上就到年底了，各项工作都到了收尾的关键时期，县里人手本来就紧张。搞这么大规模的清查审计，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会不会……会不会影响到其他重点工作的推进？而且，扶贫工作有其特殊性，如果搞得动静太大，万一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和恐慌，反而不利于工作的开展……”
孙大海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张书记，扶贫项目的账目和资料非常庞杂，涉及的部门和人员也很多，程序非常复杂。全面清查的话，工作量太大了，我们扶贫办这几个人，恐怕……恐怕……”
一个说影响全局工作，一个说工作量太大太复杂。理由找得冠冕堂皇，但核心意思就一个字：拖！
他们害怕了！他们害怕这把火烧起来，会烧到不该烧的人，会揭开他们不愿意被揭开的盖子！
张龙飞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心中怒火更盛，但脸上却异常平静。
“钱县长，孙主任，”他缓缓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没有什么工作，比维护国家资金安全、保障人民群众利益更重要！扶贫款是高压线，谁碰谁死！年底工作忙？我看查处腐败就是当前最大的重点工作！人手不够？那就加班加点！程序复杂？那就简化程序，特事特办！总之，一句话，这次清查审计，必须搞！而且要快搞！要彻底搞！”
他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如电：“这件事，我会亲自向周书记汇报，并建议在下一次常委会上进行专题研究！我希望，两位能够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全力配合清查工作！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有谁敷衍塞责、推诿扯皮，甚至通风报信、干扰调查，那就别怪我张龙飞不讲情面！”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强大的压力，狠狠地砸在了钱明华和孙大海的心头！
两人脸色煞白，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从张龙飞那年轻但异常坚定的眼神中，读懂了一种东西——决绝！这位新来的副书记，是铁了心要拿扶贫款开刀了！
看着两人失魂落魄地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张龙飞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阻力，绝不会仅仅来自于这两个人。这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恐怕会动员起各种力量来干扰、阻挠甚至反扑。
但他毫无畏惧！
为了那些在贫困中挣扎的百姓，为了守住那条为官者的底线，为了给安民县带来一丝清明，这一仗，他必须打！而且必须打赢！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通了县委书记周启明的办公室……
(https://www.02ssw.cc/5024_5024089/25978280.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