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祈求

“嗡——”

那一瞬间，林正卿的大脑直接宕机。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仿佛独自堕入一个纯白的虚空之地。

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去世了”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完全听不懂啊？

手机从他的手中脱落，掉到被单上，顺着往下滑，最终砸落至地面，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啪！”

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双目无神。

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一句“抱歉，我现在也没有心情跟你说太多，再见”就挂断电话了。

病房内归于一片令人呼吸不上来的沉寂。

窗外，夕阳缓缓沉降，即将收走它与世界告别前的最后一缕光，站在树梢的鸟振翅飞走，仅留下光秃秃的枝丫。

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

不、不、不……这不可能，他不相信！

他忽然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寻找手机，看到它躺在地板上时，他伸出手，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它捡起来，却因为动作太急而不小心摔下了床。

他不顾身上传来的痛感，跪在地上，抖着手拿起手机，想要打开与李图南的聊天页面，却因为手指的震颤而误触点错了好几次。

他慌得眼泪都要下来了，终于成功打开与她的聊天页面，发了一堆消息过去：

【给我回电话】

【回电话啊】

【李图南，回电话！！！】

【为什么要把手机给你队友？？】

【耍人有意思吗？？】

【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

【快点给我回电话】

【你是想把我冷笑话大王的称号给抢走吗？？？？】

【这一点都不好笑，快点回消息回电话啊】

【李图南，我给你半小时时间，你必须跟我好好解释】

【还有二十九分钟】

【二十八分钟】

……

【只剩五分钟了，你确定不回我吗？？】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这个朋友了？】

……

【还有三分钟】

【你真的没看到我的消息吗？】

……

【这是最后一分钟了】

【求你了，快点回电话吧，我求你了】

林正卿敢发誓，那时等她回电话的半小时是他一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半小时。

直到最后一秒，他都还抱着她会打个电话过来，笑嘻嘻地跟他说“哈哈哈，你被我骗了吧”的奢望。

然而他只等来了两条这样的消息：

【你不要再发了，她真的已经去世了，不会回你了】

【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吧，我相信小李教练的在天之灵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的在天之灵？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迫不及待地问：【她在哪里？？】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相信她就这么去世了。

一定是恶作剧，这一定是恶作剧。

他一个白血病患者都还没死，哪里轮得到她死？？！

对面的人给他发了家医院的地址过来，那家医院在省会城市，离他这边有几个小时的车程。

她们是因为要比赛才去那里的。

他二话不说便打开各种购票软件，坐高铁也好，坐飞机也罢，总之，他要以最快速度赶过去。

最终，他买到了一张夜间的高铁票，毫不犹豫地溜出医院。

之前他已经因为偷偷溜出医院被骂过一次了，医护人员和双亲都严正警告过他，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快点看到真相。

他拖着病重的孱弱身躯坐了三个小时的高铁，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

在此期间，护工和母亲给他打了无数通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他给她们道了声歉，便继续向前了。

夜晚的风寒凉沁骨，他颤抖着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路边七彩绚烂的灯光也无法温暖他半分。

他感觉自己快要昏倒了。

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他那样，以为他是离家出走的，喋喋不休唠叨了他半天，他也没力气跟他争辩，只是急切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象，在心里默念“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车辆行驶至医院大门，司机突然狮子大开口说要涨价，他也顾不得争了，给他打去一笔高昂的车费，而后狂奔进去，跑到医院前台，双手撑在台面上，气喘吁吁道：

“请、请问你们今天是不是接收了一个名字叫‘李图南’的患者？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前台的两个护士对视一眼，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是她朋友。”

护士摇头：“朋友的话，我们不能告诉你她在哪里啊，这是病人隐私。”

“可是——”

就在这时，一个从走廊里出来、身高约莫一米八的女生走向他，不确定地问：

“喂，你……是不是那个给小李教练发了一堆消息的人啊？”

听到“小李教练”四个字，林正卿猛然扭过头，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是她队友是吗？她在哪里？？！”

“她……”女生捏紧拳头，咬了咬唇，艰难开口，“你跟我过来吧。”

他连忙跟在她身后，惴惴不安地和她一起去往地下一楼。

她将他带到了一扇门前，沉声道：“她就在这里面。”

他抬起头，只见门的上方贴着一块牌匾，上面是三个刺目的红色大字：

太平间

而门的周围，有几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女生正在掩面痛哭，不时挤出几个这样的字眼：

“骗子……骗子，永远不原谅你……”

“小李教练，你太过分了……”

话语断断续续地传入他耳中，他的大脑近乎一片空白。

带他过来的女生苦笑一声：“我联系了她父亲，可他态度特别冷淡，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看她的人是你。”

他僵硬地转过头，嘴唇止不住地翕动：“为、为什么？她为什么会……？”

女生抿了下唇，只说出十二个字：

“她为篮球而生，也为篮球而死。”

仅靠这十二个字，他便能想象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她一定是太勉强自己了。

这是她做得出来的事，可他接受不了。

呼吸骤然变得急遽，大脑充血，他扶着墙壁，开始控制不住地大喘气。

死了。

她真的死了。

不是恶作剧，不是开玩笑。

她确确实实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久前还健健康康跟他开玩笑的她，此刻已与他天人两隔。

明明他才是那个会更快死去的人。

他想过自己会因为病情加重而无法存活于世，不得不与她提前告别，但他从未想过她会是那个先说再见的人。

不，她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对他说。

太过分了。

太残忍了。

骗子。

没错，她是个骗子，说好了会每天跟他通话、定期过来探望他的。

说好了等他痊愈以后，她还要跟他一起打篮球的。

现在这样算什么？

骗子，她真是个可恶的骗子。

没有她在的话，几乎失去一切的他要怎么度过接下来灰暗又长久的人生？

“噗——”

他猝然吐出一口鲜血，下一秒，世界归于黑暗，他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恢复神志时，他听到身旁传来医疗仪器嘀嘀运转的声音，面前是一群神情严肃的医护人员，头顶是刺目的白光。

他吃力地转动眼球，看着心电图上的线条趋于平稳，即将变成一条直线。

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以极快的速度消逝。

他要死了。

靠着化疗强行续了几年命的他终于要死了。

哈哈。

这样也好，死掉的话，说不定就能在死后世界跟她重逢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期，他阖上双眼，如此祈求——

神啊

上帝啊

阎罗王啊

恶魔撒旦啊

若这个世界果真有来世，恳请你们让我与她再度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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