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猎户
慕容浅在混沌中悠悠转醒,鼻尖先触到一股陌生的气息,混杂着柴火余烬、兽皮腥味与草药苦涩。
她缓缓睁开眼,头顶是粗糙的木梁,几缕阳光从茅草缝隙间漏下,在斑驳的土墙上映出细碎的金斑。
身下铺着的粗布被褥带着淡淡的干草味,硌人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这并非侯府或是青山观的床铺。
外间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忽远忽近。
她猛地想起广海临死前的反扑,浑身一震,伤口处的剧痛却让她闷哼出声。
挣扎着要起身时,木门 “吱呀” 轻响,裴子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玄色衣襟染着尘土,墨发随意束在脑后,眼下一片青黑,却在看到她转醒的瞬间,紧绷的眉眼终于有了温度。
“慕容姑娘,别动。” 他转动轮椅上前,伸手虚扶在她肩头。
“我妹妹……”慕容浅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嗓子干哑的说不出话。
她想撑起身子,却被裴子慕按住肩头,力道轻柔却不容抗拒。
“别说话。” 裴子慕端起粗陶茶盏,指尖拂过盏沿的裂纹,将温热的茶水递到她唇边,“镇北军与王府守卫已护送三位姑娘回侯府。前夜你的伤口又崩裂了,怕车马颠簸,就近找了个猎户家休息。”
慕容浅目露疑惑,前夜?
裴子慕抬手替她掖好滑落的薄毯,指尖带着冷意:“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色,声音不自觉放柔,“先好生歇着,一切有我。”
忽有窸窣响动从半掩的木门传来,慕容浅循声望去,见一名身形微胖的农妇扶着隆起的腹部,小心翼翼端着粗陶碗跨进门槛。
蒸腾的热气裹着香气漫进屋内,她鬓角沾着碎发,眼角笑纹里都藏着温和:“可算醒了,这粥熬得软糯,快趁热喝。”
裴子慕起身要接,却被农妇摇头避开:“使不得使不得,你守了娘子一夜,快歇歇吧。”
她将粥碗搁在炕沿,“骑马怎的这般不小心?前儿夜里你家相公抱着浑身是血的你敲门,脸都白透了。”
见慕容浅怔在原地,农妇还以为她吓着了,忙拍着她手背安抚:“别怕别怕,伤口都上了最好的草药。我家那口子特意上山采的,保管好得快。”
她浑然不觉二人之间微妙的尴尬,只笑着朝裴子慕竖起大拇指,“相公疼娘子是本分,但也得顾着自己身子,快歇会儿吧。”
热气氤氲间,慕容浅双颊蓦地染上薄红。
她下意识捏紧碗沿,正要开口辩解二人并非夫妻,目光却扫过裴子慕腰间若隐若现的玄铁令牌 —— 那是镇北军主帅的信物,一旦泄露行踪,恐将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只得垂眸搅动碗中米粥,任热气模糊了眼睫。
裴子慕喉结滚动,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摄政王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微微欠身,墨发垂落遮住泛红的耳尖:“有劳你费心照料。”
话音未落,农妇已爽朗地摆摆手:“说什么客气话,谁家没个急难时候?”
她转身时,衣摆带起的风拂过屋内,将两人的局促悄然裹入暖意里。
慕容浅偷眼打量眼前人,往日那个身着华服、周身贵气逼人的摄政王,此刻却判若两人。
他墨发凌乱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疲惫。
玄色锦袍布满褶皱,沾着斑驳的灰尘与干涸的血迹,显然从恶战后便未曾换洗。
当她的目光与他对上时,才惊觉他眼底布满血丝。
听方才农妇所言,这一日一夜里,他竟是未曾合眼。
慕容浅握着粗陶碗的指尖微微发颤,农妇那句 “你家相公抱着浑身是血的你敲门,脸都白透了” 如重锤般砸在心头。
她抬眼望向裴子慕,晨光斜斜掠过他眉眼,疲惫像是被刻进了骨血里。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
前世作为玄门首领,她统领万千修士,日夜应对妖魔作乱,永远是众人仰赖的主心骨。
今生附身在被逐出侯府的五岁孩童身上,在青山观苦修时要照顾年幼的弟子,回侯府后也要周旋于阴谋算计之中。
她早已习惯了将符咒塞进颤抖的手中,习惯了在深夜为伤者运功疗伤,却从未有人这般彻夜不眠地守在她榻前。
喉间涌上一丝酸涩,这种被人珍视、被人担忧的感觉太过陌生,竟让她握碗的手都有些不稳。
温热的粥在碗中荡起细小的涟漪,恰似她此刻翻涌的心绪。
她分不清胸腔里那团灼热究竟是感激,还是某种更复杂的情愫,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心底悄然破土,像是初春的第一缕暖阳,融化了她长久以来筑起的坚冰。
“别发呆了,快趁热喝了吧。”农妇好心提醒。
慕容浅捧着粗陶碗,刚要喝一口温粥,忽听得院外传来 “吱呀” 一声。
她抬眸望去,就见农妇扶着隆起的小腹,动作利落地掩上斑驳的木门。
春日的风卷着细沙掠过窗棂,将糊窗的薄纸吹得簌簌作响,却挡不住那断断续续的对话声飘进屋内。
“当家的,你可算回来了!” 农妇的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
慕容浅凑近窗边,透过窗纸的破洞,看见猎户扛着弓箭大步走来,手里还拎着一只皮毛油亮的野兔。
他古铜色的脸庞被日头晒得发红,却笑得憨直:“今早在南山坳守了大半个时辰,可逮着这肥兔子了!”
“快拿去收拾了。” 农妇伸手轻轻拍了拍丈夫沾着草屑的后背,目光朝屋内瞥了瞥,压低声音道,“那姑娘失血过多,身子太虚,你把这兔子炖成汤,给她好好补补。”
猎户闻言,立即将野兔解下来,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兔子皮毛:“瞧我这记性,早该想到的!我这就去拾掇,再挖些新鲜草药煨进去,保管补身子!”
裴子慕原本整理绷带的动作一顿,墨色的眼眸微微动容。
屋内安静下来,唯有窗外传来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混着农妇叮嘱丈夫 “小心切到手” 的嗔怪声,像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漫过这简陋的小屋。
慕容浅握着碗的手指紧了紧,清苦的药香里,似乎真的隐隐飘来一丝兔肉的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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