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化清寺
脑中不受控制地忆起,年幼时在临川生活的细节。栗暖手下没停。
摆放好自己带来的供品,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细细地擦拭墓碑。
来之前,她心里酝酿了好多话,想对养父母讲。
尤其是想跟母亲聊聊,自己肚子里的这个来的不是时候的小生命。
可真到了这里,面对父母那两张微微笑着的黑白小照。
栗暖心里一片宁静,反倒觉得无话可说。
她只想在这里,静静地陪他们待一会。
就像小时候。
擦完墓碑,又小心地把周围都清扫了一下,初秋的天气,栗暖额上也见了细细的汗珠。
用最后一张湿巾按了按额头,栗暖觉得从未有过的心静。
人的一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生死这样的大事,人都不能自己掌握,更何况感情的来来去去?
或许她栗暖,和傅铭洲,就是命中注定,无法在一起。
再多的不愿意、不甘心,又能如何?
最终还不都是要放下。
这都是命。
脑子里一片澄澈,心口还是微微发痛。
栗暖离开墓园,时间还早,本想直接回宛家。
可车开到一半,路过小时候来过的化清寺,栗暖松了油门。
这是一处建在半山腰的千年古寺,近代有人翻修,扩建得颇有规模。她还记得小时候,肖凤兰曾经带着自己和哥哥来上过香。
停好车,栗暖慢慢走过山门。
山门两侧,两只硕大的石狮子灰白色的眸子,盯着来往行人。
走过山门,经过大殿。
阵阵檀香味中,记忆一点一点地复苏。
肖凤兰跟栗暖说过,传说中,化清寺最为灵验的,是大殿后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偏殿。
里面供奉的,是送子观音。
远远地,栗暖便能看到,有些暗的偏殿里,供奉着的那尊一人多高的、白玉一样质感的观音菩萨像。
与一般的观音造像有所区别,送子观音左右都拥簇着胖墩墩、造型可爱的童子童女,象征着借由娘娘的手,送来人间的小生命。
栗暖白皙的手下意识按向小腹,随即苦笑。
她这种情况,好像不适合拜送子观音。
她的决定,是辜负了的观音送子的一番美意。
不知为什么,看着送子观音面部无比柔和的线条,栗暖心中一动。
想起了自己那个被林俏鸢逼迫,打掉了的孩子。
孩子还那么小,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也从来都不曾拥有过姓名。
那天,她是第一次看到傅铭洲那么生气。
可现在想想,男人气成那样,也或许不是因为那个孩子,而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忤逆。
那个可怜的孩子……
自己从未为他/她做些什么。
想着,栗暖移动脚步,向地藏殿走去。
地藏菩萨,誓愿救度无辜亡魂。
栗暖按照收殿的大和尚指引,恭恭敬敬地上香,叩头。
做完了这一些,栗暖看向大门口处,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大和尚,“大师父,我想为我的孩子点一盏长明灯。”
大和尚放下书,“施主,这是地藏殿。”
意思是提醒栗暖,地藏殿里,能记名供灯的,都是往生之人。
“若是求子,可以去送子娘娘殿。要是有了孩子,想求孩子健康,去药王殿,或者求孩子成绩好,去文殊殿最合适。施主,您?”
栗暖垂眸,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意,“我没找错,就是地藏王菩萨殿,大师父,我需要供奉三盏灯。”
一盏,给她那个被林俏鸢逼着打掉的孩子。
一盏,给栗雪。
还有一盏,给她现在腹中那个小生命。
“三盏?”大和尚面上的惊诧掩饰得滴水不露,为栗暖拿来了尺寸不同的几种灯。
按俗人的想法,栗暖选了最大、法金最昂贵的一种。
“一个孩子,叫栗雪。”
“还有两个孩子,还……没有名字。”
“好,好……”大和尚执笔,在莲花灯下写下几个名字,逐一递给栗暖。
莲花形的灯,直径大概二十厘米,栗暖要双手才能捧得住。
和尚口中吟唱着古老的经文,用蜡烛点亮了莲花灯芯。
一蓬蓬温暖的火焰腾起,瞬间照亮栗暖眼眸。
“去吧,亲手供在佛前。”
“然后跪在这里,心里有什么话,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说出来。”
跪在有点旧的明黄色蒲团上,栗暖双手合十,白皙的脖颈天鹅一样向下弯去。
她照着大和尚教的词句,一字一句:“愿以此功德,回向给我未能出世的孩子,早日登极乐净土,不受轮回之苦。”
下一秒。
“轮回”
这个词像一道白色闪电,在栗暖头脑中炸响。
她跪在蒲团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一只手按向小腹。
是啊,轮回。
如果她打掉现在这个孩子,这一切,不就又成了轮回?
如果、如果就是当初那个孩子,回来找她了呢?
栗暖知道,这或许是愚蠢幼稚的无稽之谈,可在她心底,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这个微小的、荒谬的可能性在不停地呐喊着。
像是孩子的声音:
“妈妈!别再赶我走!”
“别再放弃我!”
“求你了,妈妈!”
栗暖抬头,突然涌上来的泪水让她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
自己刚刚供上的莲花灯,跳跃着的小火苗散发出暖色光线,似乎映照在那座无比高大的地藏菩萨像眼中。
神明垂首,唇边噙着似怜悯、似嘲讽的浅笑,看向栗暖,看向众生。
“叮咚——”
钟楼上,钟声响彻整座清化寺。
“施主,供灯仪式已经结束了,你……”大和尚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栗暖一愣,匆匆抹掉脸上的眼泪,“师父,您见笑了。最后那盏灯,我想供到送子娘娘那去,保佑我的孩子,健康平安。”
大和尚双手合十,“施主,你是受到感召,是有福气的人。我这就帮你办,你以后要常来。”
栗暖点了点头。
迈出地藏殿,她的腿还有些软。
她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她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是,母亲。
自昨天起,压在胸口处的大石不见了,栗暖觉得她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既然做了决定,她也想去送子观音殿好好拜一拜。
感谢观音娘娘赐予她的小宝宝,祈求自己的孩子,也包括远在R国的果果,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栗暖一步跨进送子娘娘殿,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偏殿,此时密密麻麻站了将近十个人。
栗暖差点挤都挤不进去。
可她看清了,真正的香客,只有两位。
在观音像前跪下,虔诚叩首的,
是洛诗。
她身后站着的,是傅铭洲。
两人身处七八位保镖中心,被层层保护,傅铭洲的身体却已然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
好像要在漫天神佛的注视威压下,也要不顾一切地保护他那脆弱的爱人。
“铭洲,我好了。”洛诗三叩首后,盈盈站起,“你说,观音娘娘会不会实现我的心愿,赐我一个,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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