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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哥哥


  我跟七叔上楼,楼梯道里面黑漆漆的,连声控灯都没有。

  走到了一户敞开门的人家门口,七叔停了下来。

  他指了指门里面说:“到了。”

  算起来我离开家已经快一年了,我对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记忆。

  在这个家里,我只能记得住我爸。

  屋子里有几个亲戚正在说话,堂屋里设了灵堂,我奶奶的照片供在灵堂中间。

  我对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唯一记住的就是我走的时候,她送给我一条连衣裙。

  家里的亲戚我都不认得,他们见我们来了,就过来跟七叔说话。

  有个亲戚还拉着我的胳膊看了看我说:“喲,忍冬长这么大了,大姑娘了。”

  他拉的我的胳膊很疼,很不舒服,我用力抽回手,缩到七叔的身后。

  七叔拿了几根香让我给奶奶上香,磕头。

  磕完头,我蹲在一边给奶奶烧纸,听着家里的亲戚正在说话。

  “现在老太太也走了,小凯怎么办?”

  “这个得问老大,他是我们家的主心骨。”

  “问我干什么?”

  “你拿主意啊,小凯这瘫着也不能动,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吧,你好歹是做大伯的。”

  “要不然,大哥,你把小凯接回家吧!”

  “我凭什么接回家?我是老大不假,但是老太太这几年都是我赡养的吧,你们不是季家人?”

  “我家是两个女儿,小凯这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来我家,不方便吧?”

  “我家也不行,地方小,再说我要上班,谁照顾他?”

  “哎,小凯这个年纪也真是尴尬的很,不上不下的,送养老院太小,送福利院又太大了。”

  “不是有疗养院?”

  “那个多贵啊,你出钱!”

  他们吵吵嚷嚷的是在说我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哥哥,我在这个家里待了五年多,我都没见过他。

  他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来不出来。

  我看看那扇紧闭的门,奶奶去世了,他也不出来吗?

  第二天奶奶出殡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我的哥哥。

  他坐在轮椅上,低着头,很瘦,就像是一副骨头架子。

  因为常年不晒太阳,他的皮肤很白很白,就像是前几天我和妮妮看的电影里的吸血鬼。

  他头发长长的,乱糟糟的,都遮住了眼睛。

  反正他也不说话,就缩在轮椅上,谁跟他说话都不吭声。

  我远远地看着也没走过去,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估计他也不认得我。

  我们这生活在一起五年的亲兄妹,比陌生人更陌生人。

  奶奶火化完之后喝解秽酒的时候,那些亲戚又吵起来了。

  他们还是为了我哥哥以后的安置问题在吵。

  反正是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愿意接受。

  大伯后来火了,指着哥哥大声吼着:“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了,有脚有手的,凭什么让我养?”

  哥哥就坐在一边,还是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我觉得我哥哥更像是一个活死人,不论外面乱成什么样,都不关他的事。

  亲戚们吵架的时候,我只关心桌上有一盘猪头肉没人动,我可以带回去给马道士吃。

  我们在凤凰镇的小家虽然人多拥挤,马道士吃饭吧唧嘴,贾木匠喜欢抠脚丫,七叔成天阴沉着脸,只有看到蔷薇才会露出笑容。

  但那是给我最多温暖的地方,我喜欢那里,我想马上就回去。

  七叔给我夹了一只虾,摸摸我的头:“你要不要跟你哥哥说说话?”

  “不要。”我飞快地回答,我跟他又不熟,说什么呢,再说就算我跟他说话,他也不见得会理我。

  七叔轻轻地叹口气,轻声说:“吃吧。”

  我低头吃虾,这个虾很好吃,虾壳脆噗噗的。

  我吃饱了悄悄问七叔:“什么时候能走啊,我想回家了。”

  “等一会。”七叔说:“酒席还没结束。”

  七叔拿了一叠钱给大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钱。

  大伯看到钱,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不喜欢家里的所有亲戚,他们看到我当着七叔的面就会说,哎哟,忍冬长的这么大了,长的真好看啊。

  但是七叔不在的时候,他们就会说我克死爸妈不说,现在把奶奶也克死了。

  我不喜欢他们,甚至我讨厌他们。

  我无聊地在饭店里到处看,乱哄哄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说三道四。

  这时,我在大厅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老太太,一身黑衣,站在那儿注视着饭店里的人。

  开始我以为是家里的哪个亲戚,也没留神。

  等我跟七叔说了会话,再看向那里的时候,发现那个老太太还站在那里,保持和刚才一样的姿势,脖子前伸,身体笔直,看上去有点怪异。

  而且,我怎么看她有一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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