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苍茫的大地（十）

第十六章  苍茫的大地（十）

中州有两条屏庇王朝腹地的长城，一条是孤悬北地，隔开人妖两界的结界长城，一条则是由东至西，绵长雄伟的万里长城，将塞北大漠与草原上的游牧部族拒之关外。

两条长城，皆自山海关起，山海关西倚堰山山脉，东南沟通陆外浩瀚太平海，中州历代王朝无不视其为至关重要的关隘，而面临塞北与北疆两处威胁的夏朝，甚至连京师都与山海关南北相望。

整个京师，依城墙由外而内分三城，京城、皇城、紫禁城，京城北面有三片水域，皆有石拱桥沟通东西，故分东西两大城区，一共参差十余万户，少说也有百万人口了。

皇城里的那位年轻帝王有诸多奇怪头衔，像什么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镇国公、大庆法王、锦衣亲君卫……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大夏皇帝。

这些奇奇怪怪的头衔，都是他那位落水伤寒而死的武宗老爹传给他的，不过年轻的皇帝从未提及这些古怪玩意儿，诸臣也乐得如此，谁想这位天子原是有另一个古怪爱好，整日于禁宫中干木匠活儿，即位八年，已有五年不上朝。

当帖木儿率大军破上云关及大同边城，继而深入晋州腹地的消息传至京师以后，诺大的京城，暗流涌动。

但这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与守城的小兵们并无多大干系，他们日复一日的守着外城城门，也听说了一些事儿，知道日子怕是不安生了，但这里可是京师，自太宗皇帝北迁后，京师从未出过乱子，就算要去打仗，也不会让他们去冲锋陷阵，自有人顶上去，京营二十四卫，不就是只需卫戍这座帝国的政治心脏吗？

当戎人退兵的消息抵达京师后，这座城市解除了戒严，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开始在城门口进进出出，守城士卒们尚且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来。

这日晌午，城池西侧广西门处的守卒老远就看到了两个衣着破烂的人往这边赶路，若不是他们还牵了一匹马，实在不像乞丐，不然老早就要被轰走了。

朱墨君抬头看着京城雄伟的城墙，他不明白，大夏有这样宏伟的城池，为什么会饿死那么多人，为什么会挡不住戎人？

两人走到城门下，引来一阵侧目，几个守卒上来便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也不向这两人索要路引，不大像是愿意放人进城的架势，原因也挺简单的，你看这两人穷酸打扮，衣衫裤腿上满是泥浆，成何体统？有辱市容啊。

陈瑞对此早有预料，拿出过居庸关时的准备说辞，稍作修改，开口道：“我们二人是晋州逃难来的百姓，望各位稍稍通融。”

守卒皱了皱眉，你个逃难的流民，也想进这京城？

没等守卒发难，陈瑞又说道：“本人元启四十一年于太原中举，原想赶来京师赴会试，不料适逢战乱，路途颠簸险些丧命。”

他朝着守卒拱了拱手，从瘦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两张文证，一张是路引，另一张则是自己举人身份的凭证，守卒接过去端看许久，不似作伪，为难着思索许久，才下定决心道：“放行。”

就算放了一个奸人入城，不见得就能怪罪到自己头上，但得罪了堂堂一个举人老爷……如果对方是个大度之人，或许会一笑了之，但要是心眼小些，自己还不得被整死？再说了，人家举人老爷都给自己做足了面子，自己难道还要为难对方？旁边站着的傻小子，多半也是伴行书童什么的，不需要检查太多，一起放行就是了。

落难举人不畏艰险进京赶考的小插曲在西直门那没有流传多久，就在过往人群的嘈杂声里遁于无形。这小插曲的主人公，正于城中马厩处寄存马屁后，带着他的“小书童”在京城一家成衣铺里购置合身衣物，两人旧衣上沾有血渍，用泥巴糊上掩住后，已做不得穿了。

店家对朱墨君与陈瑞二人的着装打扮颇有微词，陈瑞付过银钱后，才不再抱怨，等他把衣服包好交到二人手中后，指了指门对面的一家医馆，说：“二位去那边洗漱后再穿吧。”

朱墨君问道：“那不是家医馆吗？”

“有的有的，”店家敷衍道，“像你们这种打扮还想找人治病的人有得是，不搓麻干净了怎么治？”

两人出了店，走到医馆门前，门上牌处匾赫然写着半仙医馆四字，医馆内求医问药的人也颇多，一个老头子刚给人开完药方，转身去药柜里抓药，这时角落里一个手持鸡毛掸子打扫的姑娘注意到了门前来客，眨了眨眼，甩甩手上的鸡毛掸子，似乎是想把两人都扫干净了。“二位是想来抓些药？”

这位鸡毛掸子姑娘年岁轻轻，风姿绰约，用略显粗俗的话来形容，那便是前凸后翘，屁股大好生养，朱墨君脑子里可想不出什么风雅或是粗鄙的词来，只觉得她很好看，他在大同城的老巷里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同龄女孩，脏兮兮的脸上微微一红，样子有些木讷。

“我们两人一路从晋州逃难过来，刚才在街对面的成衣铺子里买了几件干净衣服，店家告知我们可以来这边梳洗一番。”

听到晋州两个字的时候，鸡毛掸子姑娘很是讶异，随后让两人进了店门，自己小步跑到药柜那边的老头跟前，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那老人往这边看了眼，微微点头后，鸡毛掸子姑娘挑眉一笑，跑过来说：“跟我来吧，爷爷说了，这次就不收你们钱了。”

鸡毛掸子姑娘放下鸡毛掸子，领着二人从后门出去，来到医馆后面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院子左边有一个浴房，比一般屋子小了一圈，勉强够用。

浴房屋外的墙壁有一处凹进去，是烧水的壁炉，鸡毛掸子姑娘原是想要用沸水过一遍浴池，被陈瑞婉拒了。

陈瑞与朱墨君都是客人，怎么也不能让主人家的姑娘像丫鬟似的伺候在屋外烧柴，两人轻声谈了几句后，决定陈瑞先进去洗，朱墨君在屋外添柴，之后再反过来。

朱墨君心里别扭，总觉得不大合适，烦恼过后索性不去想，一根一根地往壁炉里扔去柴火。

鸡毛掸子姑娘捂嘴笑了笑，制止道：“你就不怕把你家大人烫坏了啊？”

朱墨君挠挠头，这姑娘许是把他俩当成亲戚了，连忙摇头道：“他不是我家大人……”

鸡毛掸子姑娘眨了眨眼，没有在这件事上深究，她蹲下身子，笑着对朱墨君说：“炉里的火这会儿太旺了，等下你听我的，我叫你添柴你再扔进去。”

朱墨君微微一怔，才发现眼前这个好看的鸡毛掸子姑娘年纪不大，脖子以下的风光却着实令人脸红，胸前衣衫绷紧的厉害，呼吸一窒，连忙移开目光，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那位鸡毛掸子姑娘则看着壁炉里的火，没有注意到朱墨君脸上的尴尬，过了小会儿，轻声道：“可以加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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