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烟有问题
1
方棠盯着这行字看了半天，像要把这张薄薄的纸盯出一个洞一样。
检验科的同事又还了一个封口袋出来，袋子里是那根香烟，夏秋接过来道了声谢。
她拉了拉方棠，两人往外走。
“你说，这东西的效果，杨怡知道吗？”夏秋问。
方棠把化验结果单收起来放在口袋里：“应该知道，她毕竟也当了几年的医生，怎么可能不知道。”
昨晚，方棠先开始是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看到那盒香烟的，那表示杨怡是不想要了的，干嘛不想要？既然不想要，后来干嘛又捡了回来？
她没让柳植抽烟的时候，杨怡的模样像是松了口气又像不知所措，而柳彬则是气急败坏的。
她后来回去卫生间，垃圾桶里的烟盒不见了，而废纸还在，她再次确认了两盒是同一盒。
如果没有这些疑惑的地方，如果不曾亲眼细看那盒烟，她根本不会起疑心。
“就那个盒面，一看就不像什么好烟。”
夏秋赞同，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打不打算告诉柳植。
“当然要告诉了，杨怡我可以去找，可他弟弟那边，要他自己去搞定。”
方棠其实挺想不明白的，爱的反面真的是恨吗？杨怡不过是没得到而已，就算那天柳植骂她让她难堪了，那也是她做错事在先，她怎么会如此偏激呢？
她还记得那个在KTV表白时大胆热烈而坦荡的女孩儿，当时她还挺喜欢的呢。
可惜，为什么得不到，就要毁了呢？
柳植如果昨晚真的抽了那根烟，他们想干嘛？夏秋和她，还有陶泽丰都在，他们又能干什么？只想让柳植出丑吗？就为这？
方棠苦笑：“你看，你家有个大伯子，我们这边有个柳彬，都挺不入流的，一个蠢一个坏，真接地气。”
到了心胸外科的楼层，她和夏秋告别，去了柳植那边。
2
刚走没几步，她就看到了柳植。
他可能觉得太热了，白大褂解开了上面那个扣子，里面的衬衣也解开了两个扣子，还用手在一边扇风，跑得像踩了个风火轮。
“咦，”他一眼就看到方棠，刹车一样停住脚，“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中午没空嘛。”
方棠笑了笑没回答：“去哪儿？这么着急？”
柳植赶紧站好扣扣子：“太热了，我们这一层的空调坏了，维修部在修呢，我去找地方凉快一下去。”
他脖子上一层汗，领口一圈湿，今天中午都没休息，去病房转了一大圈才回来。
“去我那吧，我办公室有空调，来。”方棠领着柳植小朋友上了楼。
“主任，你一点半有个手术，十分钟后要开始准备工作，你别忘了。”实习医生拿着东西跑出来喊。
“知道了。”方棠替柳植应了声，两人进了电梯。
一路上都有同事和他们打招呼，两人一路应一路走，方棠打开办公室的门，柳植先进去，她跟在后面，柳植回头，把她抵在了门背后。
“想我了？”柳植问，声音很轻，他凑过来，贴了贴方棠的脸，蹭了蹭。
才一天时间，方棠就发现柳植是个黏人精，只要两人单独在一起，他是一定要亲亲抱抱蹭蹭的。
柳植笑着低下头，他微微眯着眼睛，眼神变得暗了暗，像某种野兽。
方棠有些紧张，她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
“说啊，是不是想我了？是不是才一个上午不见，就想我了？”柳植有些臭屁。
方棠想捏他的脸皮看到底有多厚，怎么会有这么大言不惭的人？
手还没抬起来，柳植就已经捏住了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刚刚舔过的下唇上抹了抹，俯下头吻住了她。
他的唇火热干燥，方棠的凉而湿润，碰在一起，很快就不分你我了。
鼻息咻咻地在狭小的范围间流窜，空气越来越热，方棠很快就有些晕了头。
两人吻了个没完没了，直到被手机铃声惊醒。
是楼下的手术护士打电话来，提醒柳主任要进手术室了。
柳植按掉手机，和方棠相视笑了起来，方棠抱上去给了一个拥抱：“你先去做手术，我们下班说话。”
柳植应了声，开门离开。
3
方棠回到办公桌背后，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化验单，看了半晌后，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她这些年累积下来的患者，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了，里面多的是普通人，做完手术后就走了，没有第二次再见。
但总有一些人，因为感恩，后来又来看过，然后一来二去的，成了朋友。这里面的某些人，从事的职业很有用。
她拨出去电话的这个，就曾是个在北京混于三道九流的一个“大哥”。
大哥几年前在她这里做了手术后洗手退隐了，逢年过节还会记得她来看看，也算是朋友，只是来往不多，连微信都不曾有。
“方医生，有什么事找我？说吧。”大哥很爽快，没有一个字废话，开门见山。
“微信号给我，我给你张照片，你看看是什么东西。”方棠说。
大哥答应得很爽快，立即给了，方棠加了，那边秒通过，方棠拍了桌子上的照片，发送出去。
连香烟带化验单，都有。
“我没见过这种，应该是新的，我去找人打听打听，大概明天给你消息。”
方棠先道了谢后，挂了电话。
她去洗手，手机提示音响起，她的手术时间也到了。
拉开门，她和一个中年男人眼对了眼，竟然是昨天签字笔事件的男主角。
“医生，方医生，为什么我老婆的手术改在了下下周？为什么不能提前？我都已经道歉了，也已经认错了，你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手术？”
方棠侧身往外走，男人追上来喋喋不休。
方棠奇怪为什么病人家属能进到这里，她的办公室在整个神经外科门诊背后，并不是很好找，而且没有挂牌。
“我手头的手术一直就排得很满，你妻子的手术时间安排，是根据整个计划来走的，不是我安排的，是科室安排的。”
她一边解释，一边从跟着的医生手里接过一个文件夹，扫了几眼，点点头说了声“可以”，递回去。
男人跟着跑到电梯门口停住，没再说话，他看着方棠，电梯里的她被两个医生围着，一左一右，是刚才她一踏出办公室就跟上的。
他们都在问她问题，要她看东西，方棠也一直低着头，没抬起来过。
就那么忙吗？忙得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男人转身去了主任办公室，他想让老婆提前做手术，他已经道歉了，医院为什么不给马上安排，这没道理。
4
四个小时的手术下来，方棠扶着脖子往后仰，她颈椎不太好，因为老是低着头，所以老疼。
清洗消毒后她走出来，活动了一下脖子，嘎嘎作响，她听见手机响。
大哥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几个小时就给出了答案。
“是刚进来的新型软毒，还挺贵的，听说一盒只有三根，要上千，不是人人都买得起，刚进来，买的人不多。”
“是吗？”方棠靠在走廊的窗户边望着还很亮的天色，“成瘾性大吗？”
“你们医院的化验单上不是写了嘛，挺厉害的，别去碰，听说一口就找不到天南地北了，两三口过后，人就昏得任人宰割……”
大哥骂了句脏话，他深恶痛绝：“这种东西竟然流进来了，你是从哪儿弄到的？还要我做什么？”
方棠转身趴在窗台上，手指头掠过窗台边缘：“你能查到大概什么地方有的卖吗？既然刚进来，那卖家是不是都该记得买家的样子啊？”
“记肯定是记得的，但这种东西，人家不会轻易露面的，除非是熟客，你等会儿，我再去打听一下。”
两人聊了一会后，挂了电话。
方棠就这样靠在窗台上，一直靠到了柳植下班。
她把说话的地点改在回去的路上，一路说一路去看柳植的脸色，他始终一言不发，从她开始说之后。
车子到了方家楼下，她下车，柳植没动。
“我不跟你上去吃饭了，你代我向叔叔阿姨道个歉，改天我再去拜访他们。”他笑了一下，但笑意并没有进入眼底。
他们谈恋爱的事情，方家父母还不知道，今天只是寻常蹭饭，缺席没关系。
“没事。”方棠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是不是很难过？”
她以为柳植会愤怒的，却没料到他却是难过更多。
柳植把胳膊肘往车窗上一搭，按住她主动摸自己的手往脸上贴，示意她继续，不要停。
方棠失笑，转道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还好，还算浓密，没有秃顶的迹象。
“有什么好难过的？也没什么好愤怒的，”柳植有些懒洋洋，“虽然我很意外柳彬会用这种手段，但想想也不奇怪，他被他妈洗了脑，以为我会和他抢财产呢。”
他笑了笑，笑得很心酸，柳父的这个老牌装修公司，其实真的要说起来，三十几年前赚的第一桶金，启动资金还有姥姥姥爷的功劳呢。
就为这个，姥姥姥爷骂了一辈子，怪自己瞎眼，选错了女婿，最后害了女儿和外孙外孙女一辈子。
“我是真的从他妈身上看到什么叫倒打一耙，这些年，她耍无赖的功夫可真是炉火纯青，如今好了，恶毒都完美遗传给了儿子。”
柳植笑了笑，貌似开玩笑，却半点不见轻松，他微微皱着眉，最后垮下了脸。
是有些难过的，不是为这对作孽的母子，而是为了父亲。
柳父这些年竭力想做个好父亲，最后顾此失彼，哪方面都没做好。
大儿子不亲，二女儿陌生，小儿子恶毒，还很有可能沾毒，这真是……算不算报应？
他的老爹哟，这辈子……真不知如何评价，哪里是爱恨两个字那么简单可以总结的。
他安慰方棠：“我去看一下老头子，估计等事情真相出来，老头子得疯。”
儿子要自相残杀，老头子可不得疯咋地。
方棠点头，看着柳植把车子开走，直到看不见才上楼。
5
柳植输入密码，小别墅的门打开，他直接进门，吓了正在吃饭的柳家三口人一跳。
“你今天怎么来了？吃饭没有？吃了没有？”柳父高兴坏了，从餐桌上离开，筷子掉在地上都没去捡。
上次父子不欢而散后，柳植就没回过家了，他还正打算这几天去找儿子说话呢。
没等儿子回答，他吩咐王桂桃：“冰箱里不是还有鱼吗？拿出来做，柳植最爱吃鱼了，快去。”
王桂桃脸一僵，马上戴上假笑面具，答应一声就往厨房去。
餐桌旁的柳彬也叫了一声哥，亲亲热热。
柳植笑着点头：“不用麻烦，我吃过了，我上楼到以前的卧室拿点东西就走。”
他上楼，顿了顿回头，好像想起了什么，温和地对着柳父说：“爸，我有事找你，你上来一下。”
柳父答应着，跟在大儿子后面就往楼上走，一脸兴高采烈。
王桂桃背着身子翻了个白眼，柳彬带着笑容看着哥哥和父亲上楼，自己老老实实吃饭。
柳植的房间还是老样子，定期有人打扫，东西都在原位，除了柳父偶尔过来坐坐，连柳植回来都极少进来。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他小时候每年生日，妈妈送他的礼物。
小手枪，小火车，还有一个1984年的第一代变形金刚玩具，东西挺多的，零零碎碎。
“你翻这个干什么？”柳父问，他有些疑惑，也有些不安。
这些东西，儿子一直没带到新家，就留在这里，他时常过来坐坐，摸摸，翻翻，看看。
看着这些东西，他会觉得很亲切，也很舒服，儿子这是干什么？要都带走吗？
柳植瞄了一眼父亲的神情，知道自己触动了他心里的内疚，他浅浅笑了一下转过身，坐直了身体，转头看向窗外：“爸，我妈去世二十六年了吧？”
柳父绷紧了身子，盯着他，鼻子里嗯了声。
柳植长长地，幽幽地叹了口气，慢慢转过头，盯着父亲，不动声色看了几秒。
“爸爸，我想问你要这栋别墅房产证的复印件，你先给我一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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