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催婚

1

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夏秋和柳植两个人凑足了两百万，合力把吴继梁的房子赎了回来。

方棠也要凑钱，但被这两人给嫌弃了。

“就你那三瓜两枣，就算了吧，你也要准备买房子了吧？如果不买，等医院分配，至少还要等五年，要不然，就是去住新院区宿舍，你愿意吗？”

夏秋说的是事实，又辛酸又现实的事实。

北京发展太快，市中心原本医院的土地早就不够用，那一小块地中的宿舍，除了本院职工的单身宿舍外，只有教职工家属楼十栋。

就这十栋楼，如今都被各大老专家和老主任占据着，无论人在岗不在岗，房子分配给了那些老专家，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医院前十年在北边五环接近六环的地方购买了新院区，建新的门诊大楼，住院大楼，也建新的家属区。

可惜太远，方棠不愿意过去住。

教育资源不是盖个学校就够了，老城区的成熟体系是她想要的，她得替菲儿想。

赤裸裸的现实就摆在面前，即使她是这个医院的神外“一把刀”，全国每天都有不少人奔着她来，她也没有自己名下的房子。

因为医院附近的房子，已经飙升到8万一平，暂时来说，她买不起。

她的账，夏秋比她算得更清楚。

夏秋的辞职报告已经递上去，月底她就要走了，走之前，她患上了离别愁绪症，这些日子都在长吁短叹，和方棠黏得紧。

闺蜜是实际，柳植就是动人了，他说得坦白：“老吴是我兄弟，如果不是怕他不好意思，我一个人负担都没什么的，我没啥地方用钱，放着也是放着。”

“你是我女朋友，我出钱就是你出钱了，你以后要在老吴面前横着走，我们是债主，要有底气，这样才对。”

话总是半分动人半分搞笑，但在这几个好朋友的帮助下，吴继梁的确振作了起来。

肖曼还是没有动静，吴继梁已经开始正常上班，他身穿白大褂往中医科坐的那一天，方棠开心得中午都多吃了一个鸡腿。

2

其他的，有变化，但不大，生活被破坏，回到正轨，总是需要点时间的。

吴父吴母暂时搬回了市里，和肖曼妈、孙女吴童童和儿子吴继梁住在了一起。

老人家担心儿子和孙女，非要在眼前守着心里才放心，吴继梁的生活从小家变成了大家，组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组合。

方棠和柳植他们后来去看过几次，对于三个老人的和睦相处，也是啧啧称奇，最后归根结底，还是归于吴家敦厚的门风。

祸不及妻儿，同样，祸也不及老母亲，吴家人很快度过了刚开始的晴天霹雳，重新振作起来。

而杨婷那边的房子，也顺利得到了补偿金两百多万，她平掉了医院的进账，并亲自到医院致歉，从院长到神外科的办公室，杨婷把腰都要弯断了。

没有人对她说谅解的话，她的行为不值得谅解，但大家都不约而同选择了闭上嘴巴。

杨婷补齐医院账后没几日，方棠得到通知，她的处分被取消了，这其中汤先生帮了不少忙。

汤赫的伤势越来越好，他在用飞快的速度痊愈，最后比计划提前了一周出院，皆大欢喜。

十月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谈了很久的，方妈妈念叨了许久的要和柳父见面的宴席，终于被摆上台面。

方棠说了一千遍的普通见面，硬生生被母亲凹成了世纪大见面。

她站在父母卧室的门口，看着一床的衣服，再次无语问苍天。

“妈，你都换了十几套了，是不是还嫌不够啊？不然我们去现买，现买好不好？”她打趣。

方妈妈冲女儿翻了个白眼：“你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自己，就这样出去？我说过，你别给我丢脸了。”

方棠看了一眼自己，浅浅的蓝色裙子，衬托得自己皮肤白了好几个色号，为什么所有人说好看，只有自己的老母亲嫌弃呢。

“因为别人不是我，别人都会捧着你说，只有我会说真话。”方母振振有词。

3

方棠服气，她靠在门边看母亲挑挑拣拣，东试西试，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

“妈，我和你再说一遍，这不是谈婚论嫁的家长见面宴，如果你抱着和人去谈彩礼或者谈亲事的心，那不如不要去。”

她实在是不想促成这个饭局，但这个月，她快被老妈整崩溃了。

第一次吃饭，方妈妈就加了柳植的微信，而后，以平均每天十条微信的频率，开启了骚扰模式。

刚开始，方棠还觉得挺有趣的，还对柳植开玩笑：“是你说要来见我父母的，我说过我爸好说，我妈难缠，你现在有体会了吧？”

尤其是方妈妈得知女儿和柳植两个人都没结婚的意思后，更是开启了轰炸模式。

她发不少视频过来，有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有子孙三代笑开怀的，还有小朋友多可爱的，与此相对应的，一定还有一个孤寡老人多可怜的。

那些视频一人一份，柳植和方棠，都不落空。

方棠从不点开看，后来烦了，老妈给她发一个这种的，她就对应发一个手术视频过去，都是在给人开脑的，血腥呼啦的。

或者拍一下满满的，桌子上堆如山的病历本，还有门口等着的患者。

母女俩针锋相对，不亦乐乎，每天跟斗图似的你来我往，拳拳作响。

柳植的态度比方棠好很多，他只是不接招，你问啥我都是笑，于是半个月后，方妈妈改变了策略。

放过方棠，主攻对象改成了柳植，在一次次试探底线后，方妈妈终于套到了柳父的电话。

而后避开柳植，双方家长你来我往通了好几个电话，然后愉快地约好了见面的时间，最后才通知两个当事人。

方妈妈对女儿的话很不以为然：“不谈婚事，但可以谈谈婚事之前的事，我也是和他爸爸通过电话才知道，原来柳爸爸也很想儿子结婚呢。”

方棠皱了皱眉，加重了语气：“想是一回事，真正结婚是另一回事，妈，你要真捣乱的话，就给我回老家去，我找保姆来带菲儿。”

这话严重了，方妈妈呆站在床边，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女儿。

4

方棠知道再不给个重话，今晚吃饭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我说真的，妈，你仔细想想看，我每天忙成这样，柳植也忙成这样，难道真的结婚，让家都空着，我们各自以值班室为家吗？”

她说得很语重心长。

方妈妈不以为然：“那怎么一样？有家和没家是两回事，你就算不为现在想，也得为你老了想啊，你难道还能一直这么忙吗？”

方棠沉下脸，她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母亲。

她极少对母亲这样，打压式教育出来的一般就是两种孩子，一个是极度自卑的，一个是极度硬气的。

方棠是后者，虽然平日里不显，也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无所谓的。

“我不会一直这么忙，但我敢肯定，至少在十五年之内，我没有最忙，只有更忙，我不会现在去担心十五年后我五十岁的生活，我担心不来。”

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轻轻说，表情很郑重，希望母亲放在心上。

方妈妈把手里的衣服丢在床上：“那我还去见人家父亲干什么？我巴巴着上杆子干嘛？”

她眼圈红了，道理说来说去，女儿觉得她不可理喻，她又何尝不是觉得方棠固执得像头牛呢？

“原来我那么辛苦，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一毫领情过。”

方妈妈戏精上身，表情悲切，痛心疾首。

方棠回头望了一眼在客厅正在吃橘子的父亲，方爸爸对她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如果不领情，妈，你信不信，你没有第二句话在我面前说话的机会，这一个月，我可以有无数种方法让你闭嘴。”

方妈妈愤愤地望着她，一脸不服气。

方棠走到客厅拿了一个橘子，走回来靠在门边剥皮。

“这顿饭呢，就当作是你们去交个同龄的朋友，可以聊天，可以说话，甚至到时候可以互通有无，做做情报工作，这些我都不反对。”

“但要现在劝婚，或者想着亲家见面什么的，这样的念头那就免了吧。”

“妈，我很喜欢柳植，我也很享受和他谈恋爱的过程，就让我的这种感觉持续久一点吧，你着什么急呢？对吧？”

方棠把橘子塞到嘴里走开，和一直憋笑看热闹的父亲相视一笑。

二十分钟后，方妈妈终于收拾好了自己，一行人正式出门见“娇客。”

5

这次吃饭的地点是在北京某家私房菜馆，据说这里位置难定，需要提前一周。

位置当然是柳父去订的，他以此来表示郑重。

地方很好找，但进去不好进，如果不是柳植过来带路，大家都会集体绕晕。

红色的大宅门进去，是一片巨大的四合院，中间有青竹几纵，顺着长廊走进去，再绕几个弯，好几个小小的院子依次林立，左右都有，版型方正，庄重大气。

方家父母都有些惊呆了，他们以前也来过北京几次，虽然都不是长住，但在外面也是吃过饭的。

之前余韦德第一次见方家父母，为了表示郑重，也请他们下了好馆子，一顿饭吃了两千多呢。

可今天这种阵仗，两个老人家却真的没见过。

方妈妈这个胆大的都开始犯怵了，她拉了拉柳植：“太隆重了，太隆重了，不好的，不好的。”

柳植一边宽慰着方爸方妈，另一边对着方棠做了个无奈的口型。

老爸爱装，他早就知道，但没想到柳父给他装了个这么大的。

他那天被方妈妈一套两套套出了父亲的联系方式，虽然是一时不慎，但后来倒也没有后悔过。

自从和王桂桃分开，柳父一个人搬到西边的小屋子后，整个人都变了。

他变得不爱出门不爱说话，整日里闷闷不乐的，一坐能在屋子里坐一整天。

柳植去了几次，发现父亲老得越来越厉害，才六十六不到，就须发皆白，看起来像七八十岁一样。

面对这样的父亲，再多的不满和怨言都消散了，老妈已经死了那么多年，老爸要是再有个好歹，他柳植就真的在国内没亲人了。

谁愿意当孤儿啊，反正柳植不乐意。

他跑了几次父亲家，奈何太忙，那地方离得又有点远，他也不能老去，也是鞭长莫及。

方妈妈是个闲不住的，话又多，虽然有些控制欲强，但只要和她在一起，气氛总是热热闹闹的。

于是他心里想，三个老人家有个伴也好，老爸总该有人陪着说话。

6

约出来吃饭前，柳植再三和父亲交代说自己暂时没有结婚打算，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为了不尴尬，最好别夸张。

柳父听到了，却一转身就找人订了个大包厢，大私家厨房，像要举办国宴一样。

方棠忍俊不禁，她牵着余菲儿的手往里走，这种地方，小姑娘也是第一次来，好奇得不得了，左看右看，东问西问。

几人绕过探头探脑的一大丛红色月季，穿过一个月亮门，终于抵达了最里侧的包厢，看到了站在包厢门口的柳父。

柳长风今天一身浅灰色长衫，头发也染了，整整齐齐，端端正正站在门口，像迎宾一样板正着，笑容满面。

“柳叔。”方棠叫了一声，余菲儿甜甜的，“爷爷好！”

“好好好！方棠，哎呀方棠，我们好多年没见了，快进来快进来。”

柳长风很快转身面对了方家父母：“这是方家的爸爸妈妈？哎呀，你们好你们好！”

他热情地伸出手，笑容不改。

方棠看过去，却愣了愣，让她愣神的，是母亲。

方妈妈的脸色是肉眼可见地变白了，和颜悦色像潮水一样退了个干净。

她的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灰，洗不净晒不透的灰，她盯着柳父，盯了许久，突然“哈”，她发出一声非常短促的笑声。

“柳长风？！”方妈妈笑了一声后，慢慢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柳长风？”

她念了两遍，方棠皱了皱眉，她怎么有种妈妈好像要把这个名字搅碎了吞下去的错觉。

可明明，他们没谁告诉过妈妈，柳父的大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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