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再争取一下
1
柳植是在方棠进诊疗室后开始昏迷的。
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四周都是红色的墙,墙面上有无数白色的金色的黑色小点点,晃得他天旋地转,人却出不去。
刚开始,他还能听见方棠的声音,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他知道方棠在身边,她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的清茶香,隔了很远他都能闻出来。
勇气都没有了,他只想掉眼泪。
三个月没见了啊……连好听的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有这么苦的吗?
他好像在四周都是水泥壁,连缝隙都没有的深坑里待着,而方棠在坑外,他想爬上去想和她说话,却没有爬上去的可能。
努力了很久,他直想哭,上不去了,怎么办……
越着急越上不去,他就一直待在深渊般的坑底,无助又委屈。
真的好委屈啊,他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他背锅?好压抑好难过的委屈。
坑里好像突然跳进了一个人,伸出手去探他的头,带来一阵清凉的,薄荷味的细雨。
眼前的方棠眼睛幽暗深沉,她好像很生气地看着自己,在说话:“柳植,你是医生,你得了急性登革热,你不知道吗?潜伏期,你一点都没有警惕吗?你都烧成烤串了,你知不知道?”
她还骂了些什么他都听不到了,只知道看到方棠的那一瞬间,他立即就不委屈了。
她紧紧盯着自己,一双带着弯的笑眼里怒气冲冲的,却好看极了,真是好看呀。
“你别骂我,我错了。”他去拉方棠的手,拉到了就不放,“你别走,全是我的错。”
他糊涂,方棠并没有,在急诊室众目睽睽之下,方棠的脸红成了鸡冠。
她没顾得上周围人的眼神,抬手摸了摸柳植的手背,皮疹就这么一下子,就从脖子,胸口,四肢蔓延到了脸庞,来势汹汹啊。
不过已经打上吊针,药水里加了药,没什么大碍了。
她没舍得甩开柳植伸过来的手,只能佯装镇定,而后回头扫了一眼围观的同事。
“你们还不走?是想我请你们吃晚饭不成?”
众人鸟兽散。
2
有个人是不怕方棠的眼神扫射的,吴继梁不但没走,反而拉了张椅子坐下,舒了口气,摸了摸刚才被吓出来的汗。
方棠想收回手,却被柳植抓得更紧了,这人都昏睡了,还能这么大的力气,也还能说些混账话。
真是让人生气又尴尬,又有一点点……感动。
吴继梁踢了张凳子过来,方棠坐下,他们俩同时叹了口气。
“我以为我和他就算分手,也能做朋友的。”方棠又叹了口气,“结果,没想到是这样分手的,连朋友都做不成。”
方妈妈好像防贼一样盯着她,就差没把她的手机抢过去检查了,那眼睛跟探照灯一样。
柳植申请去非洲医疗队,最高兴的是方妈妈。
“我听见她对我爸说走了好,走了最好,她要想办法在这三年让我再婚,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方棠苦笑,看着吴继梁,“你看,像不像封建包办婚姻下被棒打鸳鸯的恋人?没想到我一大女主的性格,拿到这种剧本吧?”
吴继梁本来一肚子愁,都被她逗笑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还是这样,冷处理?坚持分开?”吴继梁问。
方棠不作声,她扭头看着已经完全陷入昏睡的柳植,终于可以把手抽出来了,他的手心太热,烫得她连汗都没有,就生烤着。
这傻子,刚才说的那句话,他们现在说不定又成了全院刷屏的人了,活到这把年纪,没这么尴尬过。
她把手慢慢抽出来,在旁边的小推车上按了两下酒精免洗搓手,表情沉静。
“我去和我妈谈谈吧,再争取一下。”
她在原地呆怔了两秒,抬头看着吴继梁:“老吴……”
她的眼圈突然红了,神情无比落寞:“我也舍不得他。”
3
同一时刻的夏家,夏秋准时下了班,一进门就看到大嫂郑琼华从阳台走出来,表情有些不自然,手里的手机往后藏了藏。
她喊了声大嫂后,低头脱鞋。
儿子陶小年大喊了一句妈妈,她笑眯眯应了,放下包,脱了羽绒服,去卫生间洗手。
郑琼华跟在后面期期艾艾的,夏秋笑着:“这两天上班,大嫂感觉怎么样啊?是不是安排得太快了?其实应该带你在北京玩一玩的。”
“哎……”郑琼华一声哎喊出了九转十八弯的曲折,“那个我倒是不稀罕,现在上班最好了,最好了。”
夏秋嗯了声,笑看着大嫂,又说了好几句暖心的话,随后擦手进厨房,拿起了蔬菜,一副要帮忙一起做饭的架势。
大嫂这模样,好像是有话想说又不好意思。
“你适应,我就不担心了,不然我还担心你太忙,忙不过来呢,泽丰把你安排到新店,是因为新店离家很近,坐公交也就六站地。”
她徐徐着,手里的青菜被郑琼华抢走后,一脸不好意思。
“你别干,我来干,有啥不适应的,反正都是人,和我以前当服务员一样,和人打交道就对了。”
厨房两个小凳,郑琼华把一个小凳给她坐下,另一个小凳自己坐。
她脸上有一丝丝的犹豫,刚才夏秋进门的那一瞬间,她是在给老公陶泽年打电话的,说来说去,其实不过是一件小事。
她这两天在新店那边上班发现,明明是上午九点开门,可店长竟然都是中午十二点才到的。
并且,新店长黄慕云,整个下午都懒洋洋的,一直在楼上办公室里闭门不出,连楼都没下一步。
更别提和她说话,教她东西了,简直就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的那种。
4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你是泽丰的大嫂吧,你看,我就说了要把你的身份说出来的,泽丰还说不用,说慕云不会见人下菜碟的,不是个势利的主。”
夏秋摘着豆角,说话都是细言细语慢悠悠的。
她时不时伸头去看在客厅地毯上在静静看书的陶小年,一脸温存的笑意。
“慕云是泽丰六年前开张时,招的第一批员工,资历老一点,有点傲气很正常,但她本事是有的,如果没有,泽丰也不会把这个新店交给她打理了。”
夏秋越说,郑琼华越有些不服气。
老员工?老员工就可以中午才来上班?
新店长?新店长就可以鼻孔里看人?
“她可能是觉得我老气不好看,又不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以为我是去做清洁工的吧。”
郑琼华尴尬地笑,这是她今天最不舒服的一点,中午黄慕云来上班后,听说她是新来的时那种眼光,上下打量,半分礼貌都没有的眼光。
“陶总招的?他是知道我这里缺清洁工吗?但哪里有清洁工下午三点就下班的?这老陶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了。”
那口气亲昵的,好像她是女主人一样。
夏秋诧异,她放下手里的豆角:“你老土老气?谁说的呀?”
她仔细看了郑琼华好几眼,皱着眉,“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带你去买点衣服的,慕云怎么看衣服认人呢。”
她有点生气地啧了一声,起身马上喊陶小年,又拿出手机给陶泽丰打电话。
郑琼华看见她在问陶泽丰今晚回不回来吃饭,又听见她叫陶小年起来穿外套,有些摸不着头脑,仰着头看。
夏秋打完电话后手机一收,伸出手来拉她:“走吧走吧,我带你去买衣服,泽丰今天不回来吃饭,他有应酬,我们去吃好吃的。”
她一边说,一边拍脑袋往门厅走,语气埋怨不已,“都怪我都怪我,一天天的也不知道瞎忙些啥,该做的事一件都没做好。”
郑琼华站在厨房门口,夏秋取下门厅挂着的羽绒服,陶小年已经很乖觉地跑了过来,要出去吃饭,小朋友一脸开心。
夏秋对着郑琼华一招手:“走吧大嫂。”
她笑容满面,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衬托得她唇红齿白,越发温柔动人。
5
方棠今天回家算这几个月早的了,才晚上七点,她就进了家门。
方爸爸有些讶异,而方妈妈则是直接把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两个月,菲儿去集训后,方棠给自己排的手术,几乎是从睁开眼睛开始,密密麻麻的一整天,她常不回家,常住值班室。
刚开始的理由,是为了挪出假期去哈尔滨,这半个多月的理由就是刚回来,堆积了很多手术。
这些话当然没错,但方妈妈很清楚,以女儿现在的能力和名望,是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很多工作,不用非要亲力亲为。
方棠那么忙只有一个原因,他们都很清楚,就是躲避。
舍不得伤害母亲,又实在太难受了,忙是最好的借口,忙起来,自己也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要不要再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方妈妈看着女儿今天回家吃晚饭,乐滋滋的。
方棠伸手搂了妈妈的肩膀一下:“不用,就这些就够了。”
这段时间,妈妈都不对她进行习惯性打压了,如果是以前,妈妈肯定是脱口一句:“你还想再吃点啥呢?我们家的大忙人。”
她在餐桌前坐下,父母都刚吃完饭,但菜尚有余温,挺好的,够吃。
想和妈妈好好谈谈,主要是妈妈,爸爸这辈子什么都听妈妈的,而且柳植的事,说到底是伤害了妈妈,所以,要和妈妈好好谈。
她吃得有点快,几乎是风卷残云一般,往肚子里塞到一半,看到了妈妈看着自己疑惑的眼神。
她的不对劲,被老妈一眼就看出来了。
方妈妈往她面前一坐:“有心事?”
方棠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低声嗯了一下。
“是不是工作不顺利?”方妈妈以为她在为工作发愁。
方棠摇摇头。
“那是因为汤先生的事?”方妈妈又问。
一说到这件事,方棠就有些啼笑皆非。
6
回到北京后,汤清国的确重新忙了起来,但就像他说的:再忙,要和你见见面,说几句话,也总还是有时间的。
他依然保持着节奏,不太热烈紧逼让人反感,也不会好些天不联系,显得冷漠。
他的节奏就是那种:我要你知道,我是存在的。
每天依然是一支“瑞典女王”在方棠的办公桌上摇曳,每天也都会发个消息来分享分享心情,然后隔个三四天,或者上班路上,或者下班途中,刷一刷存在感。
频率不高,不让人讨厌,总是有紧有松,尺度正好。
然后,他在某次上班途中刷存在感时,被下楼早锻炼的方妈妈看到了,事情揭开,方棠这几天,频频收到了老妈的“关心”。
“不是他的事。”方棠断然否决。
“那是什么?”方妈妈不放弃追着问,却紧接着改了方向,“我看汤先生挺好的,虽然比你大了十岁,但为人忠实可靠,社会地位收入什么的,配你是足够了。”
“妈!”方棠有些头疼,“你让我先把饭吃完。”
“我又不吵你,你吃你的,我难道堵着你的嘴了?”方妈妈向来固执,接着说自己的。
方棠不再吱声,低头机械地把饭菜往嘴里划拉。
方妈妈横向纵向全方向评价了汤清国的为人,业绩,外表,经济条件,未来,还有……人云亦云的,他前妻死后他的“情深义重”。
女儿好不容易回来坐在自己面前,方妈妈当然要说个过瘾。
方棠早就吃完了饭,她撑着脸颊,听着妈妈絮絮叨叨,各种剖析,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她的心脏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里封着,然后被人丢在了深海里,一个劲往下沉,往下沉。
“妈,不是汤先生,他还不够让我多想,我和他只是朋友。”她忍无可忍,在妈妈大有滔滔不绝下去时,喊住了刹车。
“你别做什么,就像你刚才说的,去和汤先生见面谈谈心……这种事,你全部都别干,妈,你别做,别让我难堪和生气。”
方棠轻声说,目光充满了哀求,是一种示弱。
方妈妈不满地瞪着她,瞪了好几秒,脸色突然慢慢变黑了。
“方棠,你是不是还和那个柳植有联系?他不是去非洲了吗?”
方棠所有的话都冲到了舌尖上,绕了一圈后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她没吭气。
没吭气就是默认。
方妈妈“砰”的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怒不可遏:
“方棠,你还要不要脸?你是把我的话彻底……当耳旁风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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