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产翁村13

　　赵秋月出生的时候，是家中第二个女孩儿。

　　那时候她还没有名字，只被人唤作“赵二娘”。

　　甚至连招娣、盼娣这样的名字，都没有。

　　从小被忽视着长大，赵二娘四岁起就开始学着烧火做饭。

　　因为一家大人包括六岁的大姐都要下地干活儿，如果不学会自己做饭，赵二娘早就饿死了。

　　长到六岁，赵二娘也开始跟着下地，总算能吃些混合着草杆的野菜饼子。

　　小小的她已经明白，因为自己是女儿，是不能“生下孩子”、“延续血脉”的，所以她很轻易地认清了自己的地位，从不争也不抢。

　　直到十三岁，父母收了两袋黍米，将赵二娘嫁到了林家。

　　从此，她被称作“林赵氏”。

　　十三岁的林赵氏并没有觉得嫁人有什么不同，只是和丈夫一起睡觉的时候，丈夫总会欺负她，叫她好痛、好痛。

　　渐渐地，她的肚子鼓了起来。

　　林赵氏起初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惊恐地寻求丈夫的帮助。

　　丈夫却一脸喜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随后告诉她，她生了病，从此要待在房间养病，不能踏出家门一步。

　　好在，丈夫也会陪她一起待在屋中。

　　不用做活儿，每天还能吃到只有丈夫和公公才有资格吃到的浓稠的稀饭，林赵氏觉得幸福极了。

　　那天，她听见院子里婆婆在跟隔壁的邻居说话，婆婆笑着说道，她的丈夫“怀孕”了。

　　林赵氏惊喜极了，原来丈夫一直呆在家中不去做活儿，是因为他“怀”上了她和他的孩子。

　　于是她照顾丈夫越发尽心，就算不能出屋，就算大着肚子，也要每天从婆婆手里接过热水，亲自给丈夫洗脚。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一直在期待着丈夫腹中的“小生命”。

　　即便吃不下饭，即便呕吐到吐出胆汁，林赵氏在病痛的折磨中，依然保存着希望。

　　肚子越鼓越大，偶尔腹中还会有被踢踏的感觉。

　　林赵氏以为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只求上天垂怜，让她能活到丈夫“生”下孩子的那一天。

　　让她看看孩子，哪怕只是一眼。

　　直到那一天，林赵氏腹痛难忍，近乎晕厥。

　　迷蒙间，她看到公公带着族医匆忙走近，嘴里还说着：“快，快，她要生了，这可是我林家第一个孙子，你可要多尽心。”

　　族医一把胡子，镇定地点头：“放心吧，你儿子都是我接生的，你害怕什么？”

　　林赵氏迷迷糊糊地想着，什么？丈夫要生了？可是她马上要死了……

　　却没想到族医并没有去看焦急地站在一旁的丈夫，而是走到林赵氏身边，将她摆成叉开腿的姿势，对她说道：“用力！孩子已经露出头顶了！”

　　什么孩子？林赵氏猛然一惊，可是她也感到了腹部不断下坠的疼痛，来不及思考，只得顺着族医的话用力。

　　身下传来撕裂的疼痛，比被丈夫欺负还要疼痛一百倍、一千倍。林赵氏想要发出痛呼，嘴却被丈夫塞进来的麻布堵住。

　　咬着麻布，林赵氏猛一用力，随即浑身瘫软。

　　“不行，孩子屁股还没出来！”族医站了起来，用力按压林赵氏的肚子。

　　更加剧烈的疼痛传来，林赵氏却连昏厥的机会都没有。好在片刻之后，她只觉身体一轻，有什么东西顺利地被排出体外。

　　“生了！生了！”族医举起婴儿：“是个女娃！”

　　顾不上去看丈夫和公公失望的表情，林赵氏懵然地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小小的一团，肚脐上连着一根脐带，与自己相连。

　　族医割断脐带，将婴儿擦拭干净，裹进布中，递到丈夫怀里。

　　林赵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拼死生下的女儿，被丈夫紧紧抱住。

　　“虽然是女娃，但是也没关系，这才生第一个，以后还有机会。”

　　族医安慰着公公和丈夫：“还是要恭喜老弟弟，喜得孙女。这之后的事，你可要警醒些。”

　　后面的话，林赵氏没有听到，因为她已经因为脱力和疼痛陷入昏厥。

　　等林赵氏再次醒来，是婆婆坐在她的身边，一脸喜色地对她说道：“我儿生了个女娃，虽然是女娃，但也是我的孙女。”

　　林赵氏茫然地看着婆婆：“可是这孩子是我生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婆婆脸色一变：“咱们女人哪会生孩子！你怕不是病糊涂了！”

　　接下来，丈夫、公公、婆婆轮番上阵，不断地给林赵氏灌输着，孩子是男人生的这件事。

　　林赵氏心中憋着气，不愿改口。

　　于是婆婆便把她囚禁起来，一天只给一碗米汤，也不让她见她的女儿。

　　茅草和木头搭建的房子哪有什么隔音之说，林赵氏听着自己女儿的啼哭，再顾不得真相，涕泪横流。

　　“孩子是男人生的！我承认孩子是男人生的！求求你们，让我看看孩子，她已经哭了一整夜，她已经没力气了……”

　　就这样，林赵氏被迫承认了，孩子是丈夫生的这件事，以换得给孩子喂奶的权力。

　　她已经不想要什么真相，也不想要什么公道，她只想要照顾好她的孩子。不对，是照顾好她男人的孩子。

　　可是，林赵氏刚生产完就被赶去干活儿，拖着孱弱无力地身体洗衣做饭、下地种粮，吃的也是毫无营养的野菜饼子。

　　很快，她就没了奶水。

　　再几天，她的命也没了。

　　死后，她的灵魂被禁锢在林家，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撇下自己的女儿，没过一个月就娶了新妇。

　　而她可怜的女儿，就那样饿死在房中。

　　弱小的婴儿，甚至连灵体都没有，直接消散了。

　　林赵氏的灵魂终于能够离开林家，她在村里游荡，看着类似的事情在每一家每一户重演。

　　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为了寻找一个答案，她吃了那些死去女人的魂魄。渐渐地，她有了能触碰到实体的能力，于是她开始吃人。

　　直到将整个村子吃空，林赵氏，此时她已经给自己取名为赵秋月，依旧没有找到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不知道寂寞了多久，赵秋月选择陷入沉睡。

　　终于，赵秋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唤醒。

　　那个令她感到无比恐惧的强大存在，向她看来，询问她，想要什么？

　　赵秋月想了很久，她说，我想要我的女儿。

　　祂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她的女儿已经彻底消散了。

　　赵秋月知道，但是她只想要她的女儿。什么真相，什么答案，她又一次，不在乎了。

　　于是祂收走了她的力量和血肉，剥夺了她副本主的身份，根据她的记忆，重塑了产翁村，并且告诉她，她只有一次机会，夺回女儿。

　　赵秋月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房间，身边是抱着婴儿的丈夫。

　　那不是她的丈夫。

　　赵秋月知道，丈夫的身体里，是全新的灵魂。而丈夫怀里抱着的孩子，正是她思念了千年的女儿。

　　那是她的孩儿，是从她的记忆中提取，用她的力量，和好不容易重新长出的血肉，凝聚出的女儿。

　　她抱着女儿，默默流泪。

　　忽然，她听到有人敲了敲窗子。

　　赵秋月小心翼翼地放下女儿，一打开窗户，就看到顶着邱李氏身体的女孩静静地望着她。

　　后来，大槐树下，女孩问她，想要夺回自己的孩子么？


　　(https://www.02ssw.cc/5020_5020224/27091560.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