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雪录

“小姨原来是在意这个。”燕泽勾起唇瓣，“我只是想给小姨一个惊喜，所以才没有让别人告诉你。”

云蘅轻哼一声。

燕泽垂下眼眸，片刻后重新抬头：“还要多谢七弟替我寻来的神医。十年的沉疴，终于有望痊愈，也算是造化。”

“那可真是了不起。”云蘅靠在榻边，双手交叠于膝，语气平缓却带着讽意，“区区半个月，就让你重见天日。你受伤十年，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却被燕迟轻易找来的江湖郎中治好……本宫这点头脑都觉得这事太巧了。”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前的男子不再是那个终日带着白布、说话轻声细语的少年了。

“你想说什么？”燕泽终于收起笑意，语调低沉。

云蘅握住他的手，“我们的计划已经在开始了，他喝了我的药，很快，不出三年，他的身体就会垮掉....”

“不够！三年太久了。”燕泽站了起来，脸色终于冷下来。“小姨，我长大了，有些事情也应该由我来动手。”

说罢，他甩袖离开。

云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夜已深，京城的秋风从窗外吹入，撩起帘角。案上的灯火跳动着，映照出一室淡黄光影，氤氲静谧。

云蘅正倚在软榻上披着外衣，发丝松散，手中一盏茶温着未饮。她垂眸思索间，帘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燕迟入内。

他将外袍随手挂起，走到她对面坐下，眉宇间透出几分沉稳与疲惫，却难掩一丝兴奋。

“案子有眉目了。”

云蘅抬眸，眸光一凝：“哦？”

“凶手并非一人，而是一股暗中潜伏多年的势力。”燕迟略微停顿了一下，“名为——‘天道社’。”

他说出这三个字时，目光下意识落在云蘅脸上，想看她的反应。可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低头抿了口茶，神色平静如常。

燕迟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不自觉在心中想着：她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与这组织有关，一定不会如此冷静。

云蘅将茶盏放下，轻轻摩挲着茶盖，语调柔和：“这个案子，不是还有太子与你一同调查吗？怎么后来听说，他被幽禁在府里，不许出门了？”

燕迟闻言，眉峰微动，低头轻笑了一下，手指指节在膝上敲了两下。

“……大概是因为他不喜欢做这些事情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讽意，又像是玩笑。可他没解释得更深。

云蘅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当然知道太子一向不愿染指政务，大概是因为没有什么作为，惹恼了皇帝，可若只是因为这点事情，陛下怎会忽然下令幽禁？

其中多半另有隐情。

帐中一时无话。

燕迟转过头，目光落在她鬓角那缕垂下的发丝上，忽地起身走近，替她将那缕发轻轻挽回耳后，指尖划过她脸颊，轻得几不可察。

云蘅微微偏了偏头，却没躲开，只轻轻地瞥了他一眼。

殿中火光柔软，掩去了她眼中的晦暗，也掩去了他眼中的不安。

燕迟看着她静坐的模样，忽而低声道：“这案子办了许久，我都没有……好好陪陪你。”

云蘅没抬头，只是转动着茶盖，“公务最重要。”

他望着她那张几乎从不动情绪的脸，胸口却莫名地沉了几分。她越是不动声色，他越无法确定，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又愿意告诉他多少。

他轻轻俯下身，将手覆上她的肩膀，声音低下来：“母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她手指顿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抬头看他，唇角带着一点笑意，却没进到眼里：“没有。”

燕迟看着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不是没怀疑过她，可只要她开口否认，他便愿意全盘相信。

他伸手将她拉进怀中。

“蘅儿，”他唤她的小名，语气低沉而温柔，“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云蘅靠在他怀里，被他扣住肩的那一刻微微一愣，随后笑着抬头：“今天这是怎么了？话说得这么煽情。”

燕迟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手指在她掌心缓缓摩挲。他盯着她的手看了片刻，那双手骨节分明，却柔软细腻，一如他记忆中第一次真正触碰到的那日。

他忽地轻声开口：“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冷宫里。”

云蘅目光微敛，眼神渐沉，却没有出声。

燕迟继续说，语调像是梦呓：“那时我四岁，每天吃的都是残羹冷饭，屋里又黑又冷，能玩的东西只有几块石头。那天你路过，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我从门缝看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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