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如歌
“禾晏！”肖北棠心口一紧，脚下的石滩还未来得及站稳，已顾不得寒水灌入靴中，纵身跃入。
水冷得似千根冰针刺骨，她咬牙屏气，指尖一把捞住那逐渐下沉的身影。禾晏面色苍白，长发贴在脸上，眼眸半睁半闭，唇边泛着血丝。
她一手揽住他腰，另一只手奋力划水，水面被她冲开一条路，寒风呼啸中，她喘着气，却不放开禾晏的手。
岸边火光映红了她湿透的甲衣，寒意透骨，她却死死不松手，直到身后有人喝道：“拉他们上来！”
岸上士兵冲上来接应，将两人一并拽上。肖北棠喘着气，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上，唇色却因寒意发白。
禾晏撑着起身，还想看她一眼，却见她身子一晃，被扶着坐下。
“快，披上。”士兵赶紧拿过干布巾和外袍，给她擦去冷水。
肖北棠抬头看着禾晏，嗓音已经发哑：“你真是……差点把我吓死。”
禾晏低声笑了一下，嗓音同样沙哑：“你还不是一样，自己还没好利索，就敢往水里跳。”
她想说什么，却忽然打了个寒噤，咳嗽几声，整个人缩进披风里。禾晏皱眉，伸手替她拢了拢衣襟，掌心贴在她肩头那一瞬，能清晰感到她发着热。
“棠棠，你这是又受了寒气。”他声音里透着焦急。
“没事……等回城再说。”她靠在马鞍上，声音低哑，气息带着微颤，却仍抬眼望着他，眼底还有一丝顽强的笑意，仿佛要将这场血与寒交织的战斗轻轻带过，“我们胜了。”
禾晏低头看着她，手掌仍扶着她的肩，掌心触到她湿透的衣襟，连忙将她揽进怀里，“对，我们胜了。”
浅滩边，风卷着雾，士兵们已开始清点伤亡。两人带着队伍匆匆返城，马蹄踏过积雪，夜风灌进盔甲缝隙。
城门远远在望时，肖珏已经迎了出来，他的甲衣还未解，肩上沾着血痕，眼神却先落在肖北棠脸上——那一张本该带笑的脸，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
“可是受伤了？”肖珏上前两步，话语里带着压下的焦急。未等她开口，他已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怀里的人靠在他臂弯里，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凉。
“受寒了。”肖北棠勉强弯了弯唇角，眼神却有些飘，“让陶陶给我开几副药就好。”
肖珏皱着眉头不说话，抱着她进城找到了宋陶陶。
*
宋陶陶皱着眉，手里还捧着刚煎好的药罐：“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我非得想法子把你体质调过来，不然老这么一场寒一场病，多难受啊……”
肖北棠却笑了，眼里带着疲惫后的柔意：“那就拜托陶陶了。”
回程路上，夜寒愈重，肖北棠裹着厚披风仍止不住咳嗽，指尖蜷在袖口里。掖州风雪凛冽，几日奔波，她面色愈发惨白。
肖珏看在眼里，眉头锁成一线，“不行，你得回曜京去养着。”
“我不走。”肖北棠躺在床上，眼神有点倔，“我还能撑得住。”
“棠棠，我很快也会回曜京的。”肖珏俯身轻声哄着，手指轻拍她披风上的雪渍。
她咳了两声，又问：“禾晏也会回来吗？”
肖珏顿了顿，看了她一眼，语气比方才沉稳些：“当然，他也会回去。”
话音未落，一名亲兵快马来报，递来封急件。肖珏拆开一看，眉心一点点皱起——楚昭被擢升为兵部郎中，陛下命他与燕贺随行，一同前往掖州卫。
“怎么了？”肖北棠问。
“燕贺和楚昭要来了。”肖珏把信递给她。
“燕贺？贤昌馆的大王小王终于又要见面了。”肖北棠调笑道，忍不住又轻咳几声。
“好啦，喝点水。”肖珏的眉头紧皱，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送上一口温水。
*
次日，掖州卫鼓声沉沉，燕贺策马而入，眉宇冷峻，盔甲未解，步入主帐时连风雪都似乎被隔在外头。楚昭随行而来，面色如常，眼底却带着一抹审视。
“封禾晏为武安郎。”楚昭开口，声音平缓。
随即，燕贺目光一转，落在肖珏身上，冷声道：“肖珏不以身作则，扰乱军令，理应责罚。”
二十军棍，军中人皆知那是实打实的惩戒。肖珏血气逆涌，背脊弯了弯，却始终没吭一声。
楚昭站在一旁，神情冷淡，肖北棠面色发白，指节绷得发疼，只能眼睁睁看着棍影一下一下砸下去。
等到最后一棍落下，程鲤素快步上前，背着肖珏进了营帐。
帐中药香被血腥味压得几乎闻不见。程鲤素撕开他的战袍后襟。那背上一片紫红交错，皮开肉绽，伤痕蜿蜒。
“太严重了，棠棠妹妹看见了定要流眼泪的。”程鲤素咂舌道，“这燕贺下手也太狠了，好歹大家还都是同窗呢。”
“无碍。”肖珏闷哼一声。
“这叫无碍？”他咬牙，用棉布蘸着药汁轻轻拭去血痕。
肖北棠进入营帐，看着肖珏背后的伤，气得要冒眼泪，“我刚才就应该多骂燕贺几句！”
肖珏听见她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蛐蛐我呢。”
话音未落，帐门被掀开，冷风卷着雪屑吹进来。燕贺跨步而入，盔甲还未卸下，额角的汗未干。
他一眼看见肖北棠站在那儿，眼神闪了闪，随即抬手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地道：“哎，妹妹，真不是我不放水，大庭广众之下，我只能按军规处置。”
肖北棠自然也明白军中规矩，不是他一人能擅改。可她心里那口气还没过去，只轻哼一声，撇开了脸。长发垂落肩头，遮住了眼底那抹委屈与怒意。
燕贺看了看她，又挠了挠后颈，笑声有些干涩。
“还有，怀瑾，圣上让你进京面圣。”他的语气终于正了几分。
“好，我知道了。”肖珏淡淡应了声，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然后抬眼看向肖北棠。那一瞬间，眼底的锋锐收了起来，只剩温和，“刚好，可以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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