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晚娘，你高兴么？
跪在地上的沈致远像是一只丧家之犬。
身上的囚衣脏污，带着血痕，曾经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在阴冷的牢房里看起来比起街头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若是有多恨，宋绾对沈致远是滔天的很。
这时候有多畅快，的确也是畅快的。
但自己曾为这样一个人一意孤行，那股恨又无力了。
沈致远伸出手，想要去拉宋绾的裙摆，但宋绾站在离他好几步远的位置上，即便沈致远用尽全力，也够不到宋绾的一片衣角。
宋绾将帷帽上的白纱掀开，看向沈致远。
她看着他，又看着晚娘。
她的视线与晚娘对上，她笑了一下。
她朝着晚娘招手：“你过来。”
晚娘滚在地上，犹豫一下，还是艰难的爬到了宋绾面前。
宋绾问她：“现在沈致远完全属于你了，你高兴么？”
“你看，他为了你毒害我，他多在意你啊。”
宋绾的话才一落下，沈致远就急忙语无伦次的解释：“阿绾，不是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都是晚娘给你下毒的啊。”
“阿绾，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
宋绾没有看沈致远，依旧看着晚娘，敛下眉目，低声问：“晚娘，你高兴么？”
“你的沈玉也能正大光明的喊你母亲了，这个结局，你应该满意吧。”
晚娘唇角冒血，一行泪光下去，身上颤抖。
她沙哑的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绾垂眸：“很早了。”
“我看着你们在我院子里亲热，也知道沈致远在我房里给我用迷药。”
“你还记得你得意的神情么？”
“你料想过这样的结局么？”
晚娘闭上眼睛，心底只剩下绝望的恐惧。
头顶依旧传来宋绾冷清缓慢的声音：“晚娘，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一步步引你和沈致远到这个结局，最后也让你们团聚，我想，皆大欢喜吧。”
沈致远呆呆的在旁边听着。
震惊的看着宋绾。
他喉咙里发出几道声音，却不成音调，连再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从前对他痴迷的女人，现在那双眸子冷清的连一眼都不曾看他。
仿佛现在自己在她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
赵氏跪着爬到宋绾的面前，早已没有了从前的体面和架子，哭的脸上全花，哽咽道：“儿媳，只要你救致远出去，致远一定会再和你一起的。”
“难道你真的忍心致远出事么？”
“我知道你在乎致远，现在也只是和致远生气而已。”
“只要你放我们出去，我一定会劝说致远和你好好过的。”
沈若秋也连忙过来宋绾的面前哭着哽咽：“二嫂，你再不放我们出去，当心我二哥真的再也不会理你了。”
宋绾只是看了沈若秋一眼，没有理会她。
她侧头看向身边顾万山：“他们什么时候行刑？”
沈若秋听到宋绾这么问，顿时脸上大喜：“我就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我二哥的。”
顾万山淡淡看了一眼说话的沈若秋，眸色在昏暗中晦涩不明，他看着宋绾：“应该是明日。”
宋绾点点头，又道：“我已经亲眼看到他们的下场了。”
“这个下场我很满意。”
“也是她们罪有应得。”
“顾大人，我们走吧。”
沈若秋瞪大眼睛看着宋绾，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嫂，你再说什么？！”
宋绾皱眉看着沈若秋：“我和沈致远早已和离，你勿要乱叫。”
沈致远愣愣看着宋绾与顾万山站在一起的身影，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转身，看着顾万山看宋绾的目光，忽然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空。
他看着宋绾的背影喃喃：“阿绾……”
“阿绾……”
宋绾听到了沈致远的声音，她面无表情，连步子都没有停留过。
宋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眼前，沈致远瘫倒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八十杖刑是要了他的命，即便挨过去也是废人了。
他从宋绾的眼神里看到，她想让他死。
旁边的晚娘喉咙里咳出一口血，惨笑着看着沈致远：“宋绾早就知道我们的事情，沈致远，你现在不觉得你刚才的求饶可笑么。”
“是宋绾将我们所有人都送到这个地步的，你们居然还向她求情……”
沈致远没有说话，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生满蜘蛛网的房梁。
他依稀想起自己当初在金銮殿上如何意气风发，想起当初他状元身份如何被别人巴结奉承。
他那时觉得宋绾不过一个娇惯的世家姑娘，又怎能配得上自己。
但他还是忘不掉初见宋绾的那一抹惊艳。
他一路走来，好似每一步都细细思量过，又好似每一步都是错的。
要是他当年没有娶宋绾，没有被京城的富贵迷住，依旧信守承诺的娶了晚娘，是不是更符合他风骨。
即便他娶了宋绾，他放下清高，一心一意与宋绾琴瑟和鸣，不说爱慕，相敬如宾，是不是他根本轮不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在外维持着形象名声，在府内却纵容母亲妹妹欺辱宋绾，早已心口不一。
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是错的。
耳边依旧有晚娘幸灾乐祸的声音，还有母亲哭天抢地的哭声。
他却忽然苦笑一声，闭上眼睛。
眼前出现的一幕竟然是当年新婚夜，宋绾端坐在喜床前的场景。
他看着那个高门贵女一脸娇羞，胸腔里是得意的意气风发。
京城贵女也不过如此。
他挑开她的盖头，看着她羞涩的朝着自己看来，又残忍的告诉她他饮酒过多身子不适，不能行房。
他亲眼看见她眼里盈了泪，委屈又压抑，最后依旧要乖顺听话的点头，不敢与他哭闹一声。
那一刻，他想要大笑。
那种满足感至今都记得。
逼着他娶她的宋绾，注定一生都要困在他的手掌之间，被他拿捏，这只是开始。
沈致远忽然睁开眼睛，眼角缓缓一行泪落下，他失神的看着前面，眼前场景一幕幕掠过，到最后忽然喘息，再呕出了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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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绾与顾万山一同出去，银色月光洒在了两人身上。
顾万山侧头看向宋绾，那薄纱下的脸庞若隐若现，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问：“解气了么？”
宋绾抬头含笑，丝毫不扭捏掩藏的承认：“解气。”
“不管怎么说，今日看到他们沈家人狗咬狗的那一幕，我看的尤其畅快的。”
顾万山低笑了一声，又看着宋绾：“但我觉得你格外恨晚娘一些。”
宋绾一愣。
她心底细细想了想，或许连她自己从前都没有发觉，比起沈致远，她更恨晚娘。
不是恨她抢走沈致远，是恨她在自己死前站在自己床前那得意洋洋的面容。
她苦笑一下：“或许吧。”
“从今往后，再没有瓜葛了。”
顾万山点点头，又看着宋绾问：“脚踝好了么？”
宋绾冷不丁听顾万山忽然提起这个，脸颊一热，不由想起那个昏暗的马车里。
她忙忙打断自己的思绪，朝着顾万山连连点头：“谢顾大人关心，已经大好了。”
顾万山默默看着宋绾，又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宋绾抬头：“我自己回去就是，马车就候在外头的。”
顾万山没有理由留着她，万千的思绪只能压制在心里。
他沉默的点头，走在宋绾的身侧。
他抬头看向月色，又低声道：“夜色真美。”
宋绾也抬头看了一眼，跟着点头：“的确。”
微风吹来，宋绾帷帽上的白纱微微扫向顾万山的袖子，带去阵阵幽香。
顾万山的手指动了动，垂眸看着那一缕薄纱，轻薄如烟，仿佛稍微用一些力气它就会从手指间滑走。
两人异常沉默的走到了马车前，一直目送到宋绾提着裙摆要上马车。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看着宋绾扶着丫头上了马车，又垂了下去。
马车窗的帘子被从里面掀开，露出帘子下宋绾一半的面容。
从顾万山的角度看去，便看见她肤如凝脂的脸庞，还有那一张半开的粉唇。
细细声音如娇啼，传进他耳中：“顾大人，再见。”
这句再见在两人中好似常常说起，顾万山克制的将自己的目光掩藏好，朝着宋绾低声道：“宋三姑娘，再见。”
宋绾夜色中的眸子倒映出一缕火光，看向顾万山：“顾大人，沈致远行刑可以就在牢房里么。"
“我想让这件事情快些过去，让人少议论宋家。“
顾万山笑了笑：”宋三姑娘，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宋绾听到顾万山的声音，便觉得一阵安心。”
她又看了顾万山一眼，夜色中的人棱角分明，眉眼冷清，身上有一股让人安心的沉静，仿佛什么事情在他眼底，便都不是问题。
她垂下眸子，缓缓放下了帘子。
马车渐渐离开，顾万山侧身看向宋绾的马车，黑眸在夜色中无声。
身边的随从适时的走到他身边，低头恭声道：“宋家和忠靖侯府两家这两日是在来往，不过好似并没有说亲事的时期。”
顾万山依旧看着视线中快要离开的马车，抿了抿唇，这才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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