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算计

见墨微辰没有坐，只是冷冷地站着，紫苑夫人却没生气。

仿佛没看见墨微辰的戒备，她稳坐主位，语气似关切地道：“辰儿在汴州这些日子，可还吃得惯？住得可还习惯？”

墨微辰抬起眼睛瞧了她一眼，按兵不动。

紫苑夫人不见回答，美眸流转间已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这孩子，性子便也太倔了些，在外头饿了冻了，也不知回家来说一声，这个样子，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她声音温柔，声调婉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真关心儿媳妇。再加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即便无理也让人心软三分，这若是有血气方刚之人在场，恐怕当场就要怒骂墨微辰不懂事了。

墨微辰刚上山时，也被这幅模样迷惑过，即便是如今看来，这招依旧杀伤力巨大——

只是听话之人，耳根子不再软了。

“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墨微辰昂首站好，不卑不亢地道，“如果有我能做的，我自然相帮。”

但从你口里说出来的，都是不能做的。

紫苑夫人一顿，没想到墨微辰这么直接，倒省了她一番铺垫，看样子还是好拿捏。得了“便宜”，紫苑夫人嘴上却还习惯性地埋怨着：“你呀你，自家人说什么帮不帮的？我只是忧心...哎，想当初你一声不吭地跑了，闹得无瑕心急如焚，四处寻你，把望君山的事务抛在脑后...”

她叹了口气，简短地将望君山最近的事儿提了提，听得墨微辰直皱眉。

玄妙殿主失踪了。

说是上至臻殿赏雪之后，便再也没回来。门人在殿外山崖处找到了她的半片衣衫，除此之外，五天五夜搜寻，一无所获。门人们焦头烂额之际，一种声音传了出来，说是至臻殿主常年闭关，门前冷清疏于打理，山上山下都是光秃秃的，反观玄妙殿向来景色雅致，更是独占了望君台日出盛景，玄妙殿主去至臻殿前赏什么雪？

怕是与人有约才去的。

而这人至今不曾出来说一句，恐怕便是害了玄妙殿主的凶手。

流言四散之时，尘沙殿主突然跳出来发声，道玄妙殿不能无首，而山主事务缠身，望君山便该由他“支持大局”。

望君山一主三殿之间平日里各自议事，除大事合作之外互不干扰，因此，玄妙殿门人哪里听他的？主殿留守的山主一支亦不可能同意，尘沙殿主便以不敬之名，捉住其中的高手强行治了罪，连下狱的程序都省了...

“十年之前，尘沙殿主就曾起过觊觎之心，如今他又这般作为，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乘着天下大乱、江湖大乱，又捉住了无瑕未在山中坐镇的机会，欺负我们母子...”紫苑夫人掩面似哽咽，当真楚楚可怜，“现下，无瑕这山主之位，可真是内忧外患，岌岌可危啊！”

她叹了口气：“你是无瑕的妻，便算望君山的女主人！如今危难之际，我们娘俩更该摒弃前嫌，同心协力才是。”

说完倾身向前，美目凝视着墨微辰，带着一丝恳切。

墨微辰呆呆地望着她，没表态。

这种表情，紫苑夫人常在被自己美貌惊住、恍然走神的人脸上看到，倒也不觉奇怪。她善解人意地追问道：“如何？辰儿可听懂了？”

墨微辰摇了摇头。

果然。紫苑夫人一阵暗爽，又一阵烦躁，但如今自己有求于人，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

“你的意思我明白。”墨微辰眼帘一动，从对玄妙殿主失踪的忧心中挣脱出来：“我不明白的是，你说秦无瑕‘内忧外患’，内忧我现下知道了，那外患又是为何？”

紫苑夫人没想到她不但听懂了，还听得仔细，略略一滞，清了清嗓子道：“外患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我必须知道外患为何，才好判断能否帮忙。”墨微辰坚持道。

秦无瑕追上来后，从未说过他自己的事，她便也以为他事事如意，一如既往地无懈可击，却不知他风轻云淡的姿态之下，竟然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紫苑夫人拗不过，却也不想多谈，只好敷衍道：“我朝尊崇道教，皇室以为本系，加之高祖得天下之前曾与望君山有段渊源，望君山因此也被高看一眼。可去年兵变...在那之后皇帝虽也算是回了宫，但元气大伤，再不如前，而那淮西王势头正勇...”

墨微辰颔首道：“...所以，你是要另寻山头，意欲做那‘开国’的功臣了。”

“慎言！”紫苑夫人脸色一变，“我不过是未雨绸缪，多做些打算。”

墨微辰垂目，将事情继续分析下去：“的确。望君山的祖辈助高祖开国时，明里暗里得了多少好处？然而当年的天下门派之首，如今被少林压了一头...不服气也是人之常情。可倘若夫人在今朝再次压中宝，天下人必然又一次对望君山趋之若鹜，那么你想要的荣华富贵自然也就源源不断，滚滚而来了。”

紫苑夫人皱着眉，嫌墨微辰说话粗鄙直接，纠正道：“不过是顺应天道罢了。我们参道之人讲究...”

“我能做什么？”墨微辰直截了当地问道。

紫苑夫人的话又被噎了回去，若是平时早发火了，但瞧在墨微辰总还算干脆的份儿上，压着性子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无瑕待你一片真心，你若感恩，便该帮帮他。”

“所以？”

“所以，如今的破局关键落在墨家九齿金轮之上，你便跟明德去一趟龙亭，与淮西王私下说说金轮的用法是了。”

墨微辰恍然大悟。

原来是图这个。

“金轮转九齿，天下无坚城”。有了九齿金轮，便能借机关之道破城开路。叛首盘踞汴州不动，并非对长安的皇帝心存尊敬，而是实力还没强到能一路硬打上去的地步。若是以往，叛首可能还想掐住汴州咽喉积攒实力，慢慢蚕食地盘，可去年一场兵变，天降馅饼于北方幽燕的朱家，叫朱家留在长安的人质做了一阵便宜皇帝，这心高气傲的叛首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若这时候助叛首打通道路，不就妥妥成了“开国功臣”么？

那秦明德只想到献宝，紫苑夫人却更进一步，打算将会使用宝贝的人，也一并送了去。

不愧是蓝儿的主子，这崩到她脸上的算盘珠子，起码得是白玉做的。

算计她墨家金轮还不够，还要搭上一个她

见墨微辰良久不说话，紫苑夫人有些急了：“辰儿，你莫要紧张，就是去转一圈，我一定叫明德护你回来。到时候无瑕知道这事儿成了，也会高看你一眼...你放心，我们婆媳合力，定能助无瑕稳住局面，护住望君山千年基业！”

“噗嗤”一下。

墨微辰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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