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高明萸

骁骑将军贾复领命，连夜指挥后勤将营地搬到山坡上后，他拧了拧战袍下摆的雨水，裹着湿透的甲衣披风走进主帅营长，跟萧子瑜汇报完情况后，忧心忡忡道：“这战事只怕要拖上好几个月了。”

萧子瑜双手扶着沙盘，拧起俊眉。

就算有西川天府做为粮仓，他也不敢将战事拖得太久，对朝廷而言，这只会是巨大的消耗。最好是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役。

“请诸位将军们过来，升帐议事。”

虽然南夷在天时和地利上占优势，但是萧子瑜自有应对之策。

楚人不敢走的险恶之地，不代表南夷不能走。

他手下，正好有一支，在密林峡谷中穿行却如履平地的羌兵，号称，平林军。

平林军主要由青羌部落的壮年男子组成，有四千之众。而青羌，是多年之前，萧子瑜最早收服的，六部蛮夷中的一支，也是楚人管辖中的，最为听话的一支。

其首领高定，不仅愿意臣服于楚，而且将嫡子高唐，派入楚军营中为将。高唐在萧子瑜身边，名为亲卫，实为质子。

平林军的性质，跟成楹手里的北地精骑差不多。

只不过，这支部队，擅长的不是纵马骑射，而是翻山越岭，与敌人短兵相接。

因此在萧子瑜手中，平林军一直充当奇兵，与正师配合，击敌后背。

这次，他准备故技重施。

对于羌人而言，高山深谷，正是他们日常生活的地方，穿行七百里无人野地，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萧子瑜先派出五百前锋部队，不穿甲胄，轻装简行，每人带着斧凿器具，遇山开路，遇水架桥，为后续部队开路。后队两千人，则带着干粮绳索等物，慢慢接上，神不知鬼不觉摸进熊溪蛮夷的驻地。

当然，路上肯定会遇上军粮吃完的时候，但是沿途山壑间，藏有不少熊溪蛮夷的小部落，蛮夷与蛮夷之间语言相同，搞到点粮食，不是问题。至于到底是抢是买，萧子瑜可就不管了。

军令已下，平林军即将出发，萧子瑜披上甲衣，走到帐外，准备带领大部队，撤出永昌郡。

一来，可以麻痹熊溪蛮夷，给对方造成一种，“楚军胆小怕事，先前一直龟缩益州城中，不敢出兵，现在出了兵，又畏惧山岭险峻，他们八成是胆怯退缩了”的错觉，使对方轻敌。

二来，他还有下一步准备，需要他亲自去执行。

就在这时，高明萸提着一杆红缨长枪，朝着萧子瑜大踏步走了过来。

高明萸是青羌首领高定的女儿，高唐的姐姐，也在萧子瑜手下为将。

与她那性子软懦胆小的弟弟不同，高明萸实实在在，是个女中豪杰。她是平林军的副校尉，这次偷袭熊溪蛮夷老巢，就是由她带兵。青羌终究不是楚人，只听自己人的号令，因此，许多时候，高明萸这个副校尉说的话，比正校尉管用得多。

“王爷！”高明萸弯腰拱手。

二十开外的年纪，一张白净靓丽的瓜子脸，两弯乌翠的剑眉，放在楚人中，也是个不可夺得的明艳美人。

只是打扮上，依然带着青羌的特征，头上盘着整齐的发辫，尾梢坠了一串牛角做的装饰用的铃铛，项上也挂着几串银丝项圈。甫一开口说话，一股英气扑面而来，豪爽之情，不亚于男子。

她和成楹截然相反，成楹身上始终带着京都闺秀的气息，她的锋芒是内敛的，完完全全收在内里，在成楹面前，感觉不到压迫感，以至于很多时候，成楹给人的感觉就是柔柔弱弱的，让人难以置信，这就是号令三军的靖宁侯。

高明萸的锋芒都表露在外，蛮夷女儿的开朗和豪放，加上冲锋陷阵数年打过不少胜仗，养成的自信和骄傲，在她身上凝结成耀眼夺目的光华，简直令人目不转睛。

“高将军。”萧子瑜对她回礼，“开拔在即，将军可是还有什么疑问？”

高明萸把长枪插在地上，就势往上面一靠，双手抱在胸前，眉峰微扬，用颇为流利的楚语说道：“没有任何疑问，王爷已经将作战计划安排得这般详细，若末将是熊溪蛮夷首领，就乖乖带着部族老幼，从山里爬出来，跪在王爷面前，请求王爷饶恕。”

萧子瑜摇头：“战略在本王，具体的战术执行，还是要看高将军和各位青羌将士们。”

高明萸灿然一笑：“王爷就放心吧。末将愿立军令状，若是不胜，愿把项上人头，奉送给王爷。”

“莫要胡言，军令状可开不得玩笑，高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那末将就直说了，听说大楚有一位女侯爷，名唤成楹，不仅以女子之身官至侯爵，年前与羌胡一战，更是直接官至左将军之位，与王爷平级？”

萧子瑜颔首：“确实如此。”

“此战之后，王爷应该要回京述职吧？不知王爷愿不愿意带上末将一起，让末将借此机会，见一见这位名动天下的靖宁侯呢？”

萧子瑜笑了：“带高将军一起回京，不是难事，靖宁侯是沙场宿将，性格落拓，想必很乐意和高将军交朋友。”

“末将领命！”

高明萸兴奋地抱拳，连什么性子都这么清楚，看来王爷和这位靖宁侯，挺熟的啊。

这样一来，她倒更想见见靖宁侯了，要是能找机会切磋一二，再好不过。

.

二月初七，坐守成都的益州刺史叶俊来，收到江都王自前线传来的捷报。

高明萸带着平林军，兵贵神速，偷袭了熊溪蛮夷的老巢，打完之后立即撤离，熊溪蛮夷的大部队被吓坏了，以为楚人大军已至，拖家带口，慌张逃往邻近的益州郡，可尚未逃出永昌郡的哀牢县，就被萧子瑜带领的楚军正师劫住，几场冲杀之下，死伤过半。

后续残兵溃将奔到益州郡的治所滇池，又被守株待兔已久的贾复，带着一支楚军偏师逮住。

从正月中旬出兵，到二月上旬结束战斗，前后所费时间，不超过一月。

叶俊来一方面感慨萧子瑜确实是天生的将才，料敌于先，真乃神人也，一方面又喟叹，可惜未能竟全功，未曾将六部蛮夷一网打尽。

萧子瑜与叶俊来在如何对待南夷的问题上，一直意见相左，正如萧子瑜不能理解叶俊来，为何始终对南夷抱有骨子里的仇恨一样，对方也不理解他，为何非要对南夷怀柔，试图让南夷慢慢融入楚人之中。

现在，对于如何处理熊溪蛮夷的俘虏，两人又争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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