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是不是废了

诸将纷纷行礼问好。

范氏在幽州树大根深，聂君游身为渔阳郡守，刚刚立下赫赫功勋，况且，聂君游的夫人，是范氏家主的小女儿，两人还是翁婿，由不得众人不尊敬。

范老爷子听说女婿和靖宁侯平了鲜卑之祸，解了长城的燃眉之急，一时高兴，命族中子弟准备了丰盛的米酒鱼肉，亲自跑到繁阳县来犒军，冷不防撞见靖宁侯病重的一幕。

当即就皱了眉：“难道军中没有良医吗？靖宁侯舍身为国，如今性命垂危，万万耽误不得！”立即吩咐身边仆从，把族中供养多年的名医们都请过来，不惜千金之财，一定要寻到良药，保住靖宁侯的性命。

如此一来，范家一个贤良爱国的民声，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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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楹这条小命捡得着实惊险。

穿越白龙道时，她为了隔绝身上的寒冷，遏止旧疾发作，服用了不少从北地带来的烈性药，此物有个明目，唤做回梦水，具有麻痹和止痛的作用，效果可维持数日到半月不止，但是后遗症很大，一旦发作起来，痛苦将是平日的数倍。或许是心志太过坚定，一直坚持到繁阳大营后，她才倒下。

范家确实有良医，粗粗查看成楹的情形之后，得出的结论和那老军医一摸一样，这已然是个死人，即便没有死透，半只脚也踏进了棺材。众目睽睽之下，这大夫不敢直接宣判靖宁侯已死，遂用护心草加虎骨等物开了剂猛药，能不能活，听天由命。众人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这段时间，大虎和小虎日日守在她身边，两人眼睛都哭肿了一圈。

“今天醒？明天醒？今天，明天……”

成楹悠悠转醒，已是半月后，耳朵率先捕获到一串絮叨的声音，很耳熟。

慢慢睁开眼，看到破涕为笑的两个侍女，她们互相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对方的手。大虎和小虎开心过后，一个出去打水，另一个则关切地问她想不想吃东西或者喝水。

成楹坐起身，摇摇头，她刚刚睡醒，口中一片苦涩，没有任何食欲。低头时看到床前落了一地的树叶，小虎手里还捏着一根被薅秃了的枝桠，她笑了笑，缓缓道：“我作了这么多的孽，地府才不愿收了我呢。”

小虎呸了两声：“说什么丧气话，主子福大命大，一定会长命百岁。”

成楹玩笑过后，虚弱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洒进来，落在案几上，室内被分成明暗交接的几大块，人世仿佛朦胧又遥远。成楹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上盖着的被子又轻又软，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既不是繁阳大营，也不是涿野县的郡守府：“这是哪里？”

小虎回：“这里是官驿。”

成楹脑子里空空如也，她昏睡了这许多时日，也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事情，电光石火间，脑子里仿佛闪过一些只言片语，似乎有人在耳边极温柔地对她说了很多话，待凝神细想，脑子里却雾蒙蒙一片。大虎端着水盆走进来，拧干毛巾，为她擦洗手脸。

“不必了，我自己来吧。”成楹眨了眨眼睛，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床，稍一动，骨头都是痛的。

“主子还是在床上多休息两天吧。”大虎和小虎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不忍，委婉劝道。

成楹：“躺太久了，动一动比较好。”

看她执意坚持，两人不好再劝，成楹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走，经过悬在床头的一面铜镜时，她看到了自己现在形销骨立的模样。

头发枯槁，眼神呆滞，脸瘦脱了形，雪白寝衣包裹下的锁骨，似乎能从薄薄的皮肉里突出来。

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吗？

成楹惶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人做出相同的动作，她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幸好大虎及时把她扶住。

她飞快地把视线从镜前移开，扫来扫去，没个落脚点，忽然听到一声抽泣，原来不知何时，两个侍女又哭了。

成楹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我，我病了这么久，水米未进，当然得饿瘦啊，以后我每日多吃点，不出半个月就能养回来。你看看你们，遇上一点事情，除了哭，还会干什么？古语有云，‘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诚不欺我。你们要是再哭，惹我心烦，我，我就把你们丢回北地去，再也不要你们了。”

她慢慢挪回榻边，坐下，大虎哽咽道：“主子责骂得是。”

小虎：“若主子能安心养病，不折腾，我们愿意日日听主子的责骂。”

成楹撇过眼，一句“外面怎么样了”梗在喉头，问不出口。

她抬起手，薄皮下的骨节和青筋清晰可见，瘦得仿佛一碰就断，她能感受到，噬骨的病痛如鬼魅般缠身，一点点侵噬她的寿命，一个健康的身体，已经变成遥不可及的奢望。

凡事皆有代价，她赢得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却不得不付出自己的青春和健康，没有人可以永远地赢下去。

大虎：“主子，您快躺下吧，太医说您的身体太虚弱的，不能乱跑，也不能到外面吹风。”

成楹木然地点头，小心靠在榻上，大得出奇的眼睛下，满是茫然和恐惧。

往事一幕幕划过心头，她问：“从此以后，我是不是就废了？”

大虎安慰她：“主子别这样想，您会好起来的。”

小虎端来热气腾腾的药：“太医说药里不能放蜂蜜，否则药效不好，主子，把药喝完了再喝蜂蜜吧？”她用药匙搅拌了几下，一勺勺慢慢喂给成楹。

成楹眨了眨眼睛，勉力挺起上半身，颤抖着手接过药碗，直接仰头一口喝干，下一秒，苦涩的药汁灌进喉咙，流进肺腑，她受不住药力，猛得吐了出来，药碗砸在地上，碎成几块，将大虎小虎吓了一跳。

“成楹。”

房门被推来，太子瘦削的身形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身穿太医署服饰，提着药箱的大夫。

大虎小虎自动退到一旁，太医进来之后，熟练地铺开帛布，给成楹把脉，施针。

成楹看了看逆着光站在门口的人，闭上眼睛，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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